第一部分 喊叫大厅 1984—1991(第6/19页)
“一般来说,直到午饭的时候我都是闲着的。”我母亲回答道,表现出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
美国女人开始收拾餐桌,“不过我得先和唐·卡洛说一下。我们这样吧,一旦有了什么消息,我就去你们家……”
母亲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目光在试图寻找我。尽管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但我也立刻明白她给自己找了一个怎样的大麻烦。但和一件即将要发生而我们目前还一无所知的事情相比,父亲吵架时的喊叫声根本不算什么。我们即将被甩进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一个阳台必须完全敞开的世界。
04
文森佐睁开双眼,望了望四周。突然一阵拳头狠狠砸在门上,然后是大喊的声音:“开门,宪兵!”
他的妻子从房间里溜出来,来到走廊上。“他们来了。”她压低了声音跟他说,“你快跑。”先取下小链子,再拧开钥匙,咔嗒一声。
“完蛋了,”男人自言自语,“完蛋了。”
然而并没有。
他站起身,来到阳台上,向下望去:闪烁着的警灯反而照亮了他那高傲的心。他顺着栏杆向下爬,周围阴暗、寒冷。这些该死的条子,他想着,总是在黎明的时候。他松手一跳,在三层的阳台上着陆。
这家人真牛,这么冷的天气,阳台的门居然开着,谁知道他们有没有真的在睡觉。必须再进一步,塞尔吉奥正在楼下一层等着他。一旦到了他家,就可以从室内暗道逃离,暗道连通至旁边另一栋楼——这可是在武装宪兵眼皮子底下的地道奇迹。
厨房里有一个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戴着一副牙套,像是被封住了嘴。“嘘……”男人用手指压住嘴,“嘘……”但那个小男孩没有任何要发出声音的意图,只是往杯子里倒牛奶。
“快回到床上去。”男人低声说,“我现在就离开了,我命令你要听牙医的话坚持戴牙套,以后你就会有特别美丽的笑容。”
男人疾步穿过走廊,然后停下,透过大门上的猫眼向外瞅了瞅。取下小链子,咔嗒一声开了锁。打开门,一个跨步便消失了。
“哎!”一个看守楼道的宪兵冲他大喊,“站住,我要开枪了!”
“真的开枪了,浑蛋。”男人又再回到屋里,用肩膀把门关上并顶住。完蛋了,他想,落入圈套了。从楼梯下去找塞尔吉奥已经不可能了。那个条子正像疯子一样大喊:“在这儿,你们快来!在三层!他正躲在那套公寓里!”
又是一阵拳头狠狠砸在门上。“快开门,宪兵!开门,不然我们就要撞门了!”
有人在卧室里打开了灯。男人又再次疾步穿过走廊,来到厨房,来到阳台上。小男孩也在那里,手里端着牛奶。“让开。”男人对小男孩说,准备开始助跑。
“站住,我要开枪了。”一个宪兵赶了过来,用枪指着大喊,“举起双手,然后抱膝,不然我就要开枪了!”
男人看了小男孩一眼,对他微笑。
“真的开枪了,浑蛋。”
然后男人跳了下去。
05
文森佐,捡纸箱的人,他跳楼拒捕的消息不过几分钟就传遍了整个社区。不过几个小时,他就得到了一个全新的外号:蜘蛛人。没有人敢轻易尝试从三层楼上跳楼逃跑,蜘蛛人文森佐却做到了,但最终他还是被逮捕了,在医院里监禁治疗了两个月。那一天他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股骨骨折,手臂骨折,七根肋骨骨折。
我父母亲则被迫面对宪兵的狡猾审问:“你们和四层的租户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那么冷的天阳台的门却开着?”
“因为习惯,”我母亲据理力争,“室内外的空气需要一直保持流通。”她补充道。
父亲瞥了她一眼,暗示这个细节可以省略不提。宪兵注意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也没有继续深究。他转而面向我,我把所看到的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与此同时我脑子里一直在思索着,如果我在学校里讲述这次发生在我身上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将会激起大家怎样的好奇。只可惜我应该在执法人员面前把事情经过讲得更丰富一些,因为还不到两分钟宪兵就打断了我,冲我微笑,然后戴上警帽,一边向大门口走去,一边向我们道歉因为被他的同事撞飞的大门。他向我父亲说道:“把请工匠修理大门的收据拿到警局来,我们会赔偿损失。”
“您客气了。”父亲回答道,他焦急地想要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你们撞坏了门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这正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安娜怒吼道。
紧接着,我父亲给银行打电话请了一天病假,也同意我待在家里不用去学校。
整个早上我们都待在家里,窗户关着,遮阳卷帘也被放下了。我父母都沉默不语,母亲一直在灶台边忙活着,而父亲则在认真地关注每一条电视新闻。就这样过了几个小时,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幸运的是没有人提及刚刚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