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喊叫大厅 1984—1991(第8/19页)
“怎么了?”
“你知道为什么小达尼艾尔·男洋娃娃再也没有回来上学吗?”
“他家搬去了北方,校长是这样说的。”
“啧啧。”他叹息道,“怎么会是这样呢?”
“为什么?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利奥用头指向我家阳台,“他们永远也不会告诉你。”
的确如此,每一次当我问我父母亲知不知道小达尼艾尔和艾达老师具体在哪儿,他们会立刻改变腔调,开始说别的事情。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
利奥用手抓起球,再次讥讽地冷笑了一下,说道:“如果明天你下来守门,我就告诉你。”
次日想要编个理由出门并不难,那个时间段我父母亲几乎从不在家,尤其是我父亲。对他来说银行的工作比其他任何事情都重要。事实上,就是在那一段时期,父亲掌握了一些必要的技能来维持一个稳定的职业生涯。一个好员工需要很多品质,比人们想象中的要多:需要能够用最少的付出换取最大的回报;能够在激流中游泳,然后在正确的时间上岸;能够在听从别人命令的同时为自己着想。但要做好所有这些,首先需要做的是去领悟。
就这样他很快便领悟到他所要做的工作的本质,除非他再被分配到其他的岗位上。每天早上,事实上,都会有一定数量的员工生病,或者请假,他们来自那不勒斯银行不同的分行,而位于托莱多街的银行总部每天都会派人去顶替。像他这样在流动小组工作的预备员工的任务就是要去填补各个前线的空缺,时刻准备好去打所有战争中最原始的那一仗:意大利人的省钱大战。
因此,每一天,在一层大厅里打着盹儿等着被召唤的预备员工们,公司已经给他们预订好一些主要线路的头等舱了:一个在飞往米兰的航班上;另一个在飞往都灵的航班上;驶向巴勒莫和卡利亚里的航船上的一个双人舱;甚至是开往罗马的潘多利诺火车上的一整节车厢。在二十四个小时内,银行有能力派人抵达在伦敦、巴黎、柏林的分行,如果稍微提前规划,甚至可以直抵香港、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纽约市的公园大道分行。首都为了支持地方省份以防人手短缺毫不在意那巨大的开销。
接着我父亲领悟到,比如说,在退休之前他会喝下比他预想要多的咖啡因。在银行工作的人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喝咖啡休息一下,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咖啡已经是甜的了,因为银行附近斯普兰朵咖啡馆的老板喜欢偷偷往咖啡杯里加入一点奶油,再用来装咖啡给顾客。如果打破了这个习惯,就意味着与整个国家信用系统的支柱,与那些奶油人为敌。但长远来看,这会让人的血糖严重超标。
他还领悟到严重的吸烟状况。在巴里的时候人们抽林达牌软包烟,但在这里则到处是斯刀普牌无滤嘴烟。每一次从咖啡馆回来,和帕斯夸雷还有其他同事一起,他们会逗留在一个小广场上抽烟,那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庭院,长满了上百年的九重葛。一面墙上有一个门通往一个办公室。随着时间推移,我父亲才了解到一个脸色苍白的人在那里面做着最让人厌恶的工作之一。在那个办公室里,事实上,存放着从无力偿还债务者那儿没收的准备拿去拍卖的家具。
又过了几周,我父亲又领悟到这一点:当一个顾客请求贷款时,总会表露出其实不需要钱的样子,但当他必须要还款时,之前藏着的吝啬鬼那一面就暴露无遗。
在理解中寻求理解,他又领悟到要想成功预测一份贷款是否最终能收回来其实是一门占卜艺术,差不多就像母亲的占星学那样。因为唯一的真理是这个:在抬脚踏入银行之后,每一个人在做并永远都会这样做的,便是撒谎。
“这就是为什么在拿出哪怕一里拉之前,我们都会要求顾客去填成堆的表格。”帕斯夸雷反复向他说道,这样的教导从他第一天踏进流动小组的工作间起便没有停过,而其他人则对他毫不在意。他们在工作间里无趣地打转,相互之间窃窃私语,所有人戴着相同的领带,穿着相同的油亮皮鞋。
他算是幸运的了,帕斯夸雷·索马是一个老熟人,是主教堂街上肥皂匠的儿子。贫苦的童年生活,那种流动商贩式的童年生活就像噩梦一样一直缠绕着他。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肥皂匠带着儿子来到他家取走洗衣机:唐·杰皮诺,爱德华多的父亲,没能兑现那台洗衣机的付款。
“但仅仅是表格还不够,要想了解一个顾客你必须要用鼻子去嗅他,不然你永远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帕斯夸雷准备开始教导他,用手指了指坐在写字桌前的一个苍白的小伙儿,“当拍卖会开始的时候,你无法想象那些豺狼般的人在这里闲逛着虎视眈眈的样子。事实是在一个银行里,每一样东西,甚至是再不幸的事情,都可能转化为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