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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这件事实在很对不起你阿宗,但是泼出去的水,没法挽回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就当你自己运气不好,认了吧。若是叔父还活着,自然能给你想想办法。就算叫我多养一个小六,也算不了什么。这且不说,事到如今,即使叔父不在了,只要我们条件允许,也还是能弄一栋跟那烧掉的住宅相同的房产还给小六,就算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也能想办法照顾他到毕业为止呀。”说到这儿,婶母又把话题一转,向宗助说起其他八卦,主要是关于安之助求职的细节。
安之助是叔父的独生子,今年夏天刚从大学毕业,这个年轻人在家里一直备受呵护,平时交往的对象也只有几位同班同学,从表面看来,他似乎不太了解世事,但是实际走进社会之后,原本那种不谙时务的表现,反而令人觉得他对任何事都满不在乎。安之助是工学院机械系的学生,尽管目前国内的创业活动已趋于低潮,但他若想在全国众多公司里找一两个合适的工作,还是不成问题。然而,或许因为身上流着父亲冒险投机的血液,安之助认为自己也该开创一番新事业。正好就在这时,他碰到一位同系的学长。那人在月岛附近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工厂,规模虽然很小,却是独立经营。安之助跟学长商量后决定,自己也投资若干金额,然后跟学长联手经营。而婶母说要告诉宗助的内幕,不过就是这段缘由。
“不瞒你说,我们手里原本仅有的那点股票,全都拿去投资工厂了,现在家里真的是一文不名。当然别人看起来,我们家人口少,又有房产,日子应该过得不错,这也是人之常情。譬如上次原家的妈妈来玩的时候还说,哦,还是你家的日子过得最舒服了,每次我来,都看到你在那儿细心地擦拭万年青的叶子。其实她也没说错啦。”婶母说。
宗助聆听婶母叙述时,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应对。他认为这是自己患过神经衰弱的缘故,事实证明自己的脑子现在已不像从前那么反应敏捷了。婶母说到最后,觉得宗助似乎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她甚至把安之助投资的金额都告诉了宗助。据说他们总共大约投注了五千元进去,以后他们暂时只能靠安之助微薄的月薪和那五千元投资带来的红利过活了。
“而且那红利究竟能分到多少,谁也说不准啊。工厂经营顺利的话,大概可以分到一成或一成五的利息,要是弄得不好,说不定得把老本蚀光呢。”婶母特地加上这句说明。
听了婶母这番解释,宗助觉得她倒不像那种厚着脸皮不还钱的人,因此也感到有点为难,若今天不跟婶母讨论一下小六的未来就告辞回家,实在于心不甘。于是宗助决定暂且不提婶母刚才说的那堆有的没的,而把重点集中在自己当年交给叔父的那一千元,也就是小六的教育基金上。
“阿宗,那笔钱真的全都花在小六身上啦。光是小六上高中以来这样那样的花费,就已经花掉了七百元。”婶母答道。
说到这儿,宗助顺便又追问了自己当年拜托叔父保管的那批字画古董的下落。
“说起那些东西,可真是气死人啦。”婶母说了一半停下来,看着宗助问道,“怎么?阿宗,那件事没跟你说过吗?”
“没有啊!”宗助说。
“哎哟!哎哟!是你叔父忘了告诉你了。”说着,婶母这才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宗助。原来宗助返回广岛后没多久,叔父托一个姓真田的熟人帮忙处理那批东西。据说那家伙对古董字画十分内行,平时就经常出入各种场所,专门从事那种买卖,所以他当场允诺了叔父。之后,真田就三天两头跑来找叔父,不是说“某人对某样东西有兴趣,想先看看货色”,就是说“某先生想买某样物品,拿去给他瞧瞧吧”,说完,拿走东西之后就没下文了。叔父向他追问,他总是推托说“客人拿去就没再还回来”什么的,不肯痛痛快快地解决问题,拖到最后,再也拖不下去的时候,就干脆避不见面,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不过啊,现在还有一个屏风放在这儿哟。上次搬家的时候才发现的,当时阿安还叮嘱我说,这可是阿宗的东西,下次得便就给他送去吧。”
婶母提起宗助存放在她家的东西,有一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感觉。宗助呢,至今一直放在那儿没再过问,可见他对那些古董也不太有兴趣,所以看到婶母一点也不觉得内疚,他也就没特别气愤。
谁知婶母接着又说:“阿宗,反正你这东西放在这儿,我们也用不着,你就带回去吧,怎么样?最近不是听说这种东西挺值钱的?”事实上,宗助听了婶母的话,也觉得干脆搬回家算了。他命人把屏风从储藏室搬出来,放在明亮的地方打量了一会儿,感觉从前确实看过这个两扇相连的屏风。只见屏风的下方密密麻麻地画着萩花、桔梗、芒草、葛藤和仙鹤草之类的植物,上方画着一轮银色满月,旁边空白处写着“荒径月夜之仙鹤草其一”(3) 。宗助跪在屏风前面细细欣赏,在那发黑的银色附近,葛叶被风掀起,露出叶子背面干枯的色彩,旁边有个红色圆圈,大小就像个大福饼,圆圈里面是“抱一”(4) 的行书落款。看着这几个字,宗助不禁忆起父亲生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