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5页)
阿米在家中绕行一周,确认没有任何异状之后,重新钻回棉被,闭上双眼。这回她总算放了心,不再花费心思想眼皮四周的状况,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猛然间,阿米又睁开了眼睛。耳中感觉听到枕畔传来一声巨响。她抬起头,耳朵离开了枕头,暗自寻思了几秒,怎么想,都觉得那声音很像巨大的重物从后面山崖上落到了自己睡觉的这间客厅外面,而且是刚才睁眼那一瞬之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这个念头跃入脑中时,阿米突然觉得全身毛骨悚然,便把手伸向睡在身边的丈夫,拉了拉盖在丈夫身上的棉衣袖管。这回她可是非常认真地想弄醒宗助。
宗助始终睡得很熟,这时突然被阿米叫醒,只听阿米嚷着:“喂,你起来一下啊。”一面说一面还用手推着丈夫。
宗助仍处于半睡眠状态,却立刻应道:“哦!好的!”说着,宗助立刻从棉被里坐了起来。阿米将刚才发生的事向他低声报告一遍。
“那声音只响了一下?”
“我刚刚听到呀。”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专心倾听户外的动静。但是屋外安静得不得了,一点声音也没有。两人听了半天,再也没听到任何东西掉下来。宗助一面嚷着“好冷”,一面在单层睡衣外面披上外套,走到回廊上,拉开一扇雨户,向外面观察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只感觉寒冷的空气在黑暗中迅速扑来。宗助立即关上了雨户。
插紧窗锁之后,宗助返回房间,很快地钻回棉被。“没什么异常状况呀。我看大概是你做梦了。”说着,宗助便躺下身子。阿米却认为自己没有做梦,她坚持亲耳听到脑袋上方传来一声巨响。
宗助从棉被里露出半个脑袋转向妻子说:“阿米,最近你有点怪哟。我觉得你太神经过敏了。你得让脑子休息一下,一定要设法好好睡一觉。”
这时,隔壁房间的壁钟敲了两下。两人听到钟声,都暂时闭上嘴。然而,经过一段沉寂,反而令人觉得夜深人静的气氛更浓了。夫妻俩这时都完全清醒过来,一下子也很难再度沉睡。
“你是没有烦恼的。只要一躺下来,连十分钟都不到,就睡着了。”
“我虽然睡得着,可不是因为没烦恼,而是因为太累才马上睡着的吧。”宗助说。夫妻俩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聊着,宗助又睡着了。阿米依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不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嘎啦嘎啦、震耳欲聋的声音,一辆人力车从门外驶过。最近阿米常在黎明之前被人力车的声音惊醒。她想起刚才那辆车子刚好就是在平时被惊醒的时刻驶过,暗自推测,应该就是同一辆车每天早上驶过同一个地点吧。她觉得这辆车大概正忙着分送牛奶之类的,才会那么匆忙地疾驶而过。换句话说,听到了这声音,也表示黎明已经降临,附近邻居即将纷纷起床活动。想到这儿,阿米也觉得心里有了依靠。片刻之后,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鸡鸣,接着,又听到路上行人穿着木屐,发出阵阵清脆的声响。半晌,好像听到阿清拉开女佣房的纸门去上厕所,然后又从厕所走进起居室看时间。这时,放在凹间的油灯的油已快要烧干,灯芯早已碰不到灯油,阿米睡觉的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这时,阿清手里那盏油灯的亮光,从纸门的缝隙间射了进来。
“阿清起来了?”阿米向门外招呼道。阿清听到阿米的声音,便不再回去睡了。大约过了三十分钟,阿米也从床上起身。又过了三十分钟,宗助才起来。平时总是阿米挑准适当的时间走过来对他说:“可以起床啦。”
碰到星期天或难得的假日,阿米还是会过来叫他起床,只是换成另一种叫法:“来!起床吧!”
但今天因为昨晚发生的那件事,宗助心里有点记挂,阿米来叫他之前,他就先从棉被里爬起来,跑去打开山崖下的雨户。
从崖下往上望去,寒冷的竹丛在清晨的空气里直立不动,朝阳划破霜雾,从竹林背后直射而来,让竹叶的顶端染上几分光泽。距离竹丛下方约六十厘米的地方有一段坡度极陡的山壁,宗助发现那段山壁上的枯草不知为何竟被刮掉了,草地下面的红土层鲜活地展露在他眼前。宗助大吃一惊,顺着直线往下看,看到自己站着的回廊下简直面目全非,地面的泥土和霜花都被压坏了。难道是哪只大狗从上面掉下来了?宗助猜测着。但是看这山壁刮过的痕迹,不管多大的狗,都不至于弄成这样吧?
宗助跑到玄关拿来自己的木屐,当场就从回廊跳进院子。回廊尽头的转角是厕所,距离山崖更近,从那儿通向后院的小径,宽度几乎不满一米,窄得连人都走不过去。每次淘厕所的工人来做工,阿米总是担心地说:“那里要是更宽敞一点就好了。”宗助也常拿这件事取笑阿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