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3/5页)

过了那个转角后,顺着小径往前走,就可通向厨房。这里原有一道枯枝交杂的杉木树墙,将宗助家的院子与邻家隔开,但是上次房东整修树墙时,把杉树上那些长虫的叶子都摘光了,现在后院跟邻家之间只剩一道坑坑巴巴的木板墙,一直延伸到厨房旁边的后门口。墙边周围经年晒不到太阳,屋檐上方的排雨槽又时常落下雨水,每年一到夏季,墙脚总是长满了秋海棠。花草长得最茂盛的时候,地面层层绿叶互相交叠,甚至将小径都遮得看不见。宗助和阿米搬来的第一年,两人看到这番景象,都惊讶得不得了。后来才听说,杉木树墙拆掉之前,这丛秋海棠就已种在这儿好些年了,地下早已布满秋海棠的根茎。即使从前的老屋已经拆除,每年到了植物生长的季节,秋海棠还是会一如往常地冒出枝叶。阿米知道了这段故事后,还忍不住高兴地嚷着:“好可爱哟。”

宗助踩着地上的白霜,走到充满纪念意味的庭院角落时,目光立刻被那细长小径上的某个东西吸引了。他突然停下脚步,伫立在这块晒不到太阳的寒冷地带。

就在他的脚边,一个黑漆描金的文件盒被丢在那儿。盒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霜土之上,就像是谁故意拿来放在这儿似的。但是盒盖却被抛在七八十厘米之外,似乎是砸到墙角后,翻倒在地上。盒子内侧糊了一层千代纸(2) ,花纹清晰可见。原本装在盒里的书信、文件等被人随手抛掷得满地都是,其中有一份较长的文件,故意被拉开六十多厘米,旁边还有一团揉成球状的纸屑。宗助走过去,掀开那团废纸想瞧瞧下面是什么,谁知掀开一看,脸上不觉浮起苦笑。原来那团纸屑下面竟是一坨大便。

宗助捡起散落在泥地上的文件,全都堆成一沓,塞进文件盒,再捧着沾满泥土和白霜的盒子走到后门口,拉开木板纸门对阿清说:“喂!把这暂时放在里面吧。”说着,便把盒子交给阿清。阿清露出讶异的表情,有点不解似的接过文件盒。阿米正在里面的客厅掸灰尘,宗助便把手缩进怀里,一摇一摆地甩着空袖管到处巡视,玄关、大门的周围全都检查了一遍,却没看出任何异常。

转了半天,宗助这才走进家门,来到起居室,跟平日一样在火盆前面坐下。刚坐好,他就大声呼唤阿米。

“你一早起来跑到哪儿去啦?”阿米从里面走出来问道。

“喂!昨晚你听到枕头旁边的巨响,不是做梦哟。是小偷!是小偷从坂井家的山崖上跳到我们家院子的声音啦!刚才我到后院转了一圈,发现这个文件盒掉在地上,原本装在里面的书信之类的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丢得满地都是。更糟糕的是,地上还留了一堆‘好菜’呢。”

宗助说着,从文件盒里拿出两三封书信给阿米看。信封上全都写着坂井的名字。阿米吃惊地半跪在地上问:“那坂井家还有别的东西也被偷走了吗?”

宗助抱着两臂答道:“看这情况,大概还有其他东西也被偷走了吧。”说到这儿,夫妻俩决定把文件盒摆在一边,先吃了早饭再说。然而,吃着吃着,两人就将小偷的事抛到一旁,阿米向丈夫夸耀自己的耳朵和脑袋都很灵敏,宗助则对自己的耳朵和脑袋都不灵光表示庆幸。

“还说呢,如果不是坂井家,而是发生在我们家,像你那样呼呼大睡,可就糟啦。”阿米向丈夫反驳道。

“不会啦,小偷才不会到我们家来呢。放心吧。”宗助也不甘示弱地答道。这时,阿清从厨房伸出头来说:“要是先生上次才做的新大衣被偷走了,那可不得了。这真是太幸运了。还好不是我们家,而是坂井家。”阿清一副由衷感到庆幸的表情。宗助和阿米反倒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吃完早饭,离上班时间还早,宗助心想,现在坂井家不知闹成什么样了,他决定亲自把那文件盒送去给房东。虽说那盒子是描金漆器,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花纹,只是在黑漆底色上面,用金粉涂成龟甲图案。阿米找出一块唐栈棉(3) 包袱布将木盒包起来,但因为那块布太小,只好把布巾的四个角相互对角打个结,结果变成盒子中央出现了两个死结。宗助提着包袱走出门,看起来就像提着一盒点心去送礼似的。屋后那山崖从宗助家客厅望去,好像就在窗外,但是绕过大门走过去,却得顺着大路往上走五十多米,爬上山坡,再往回走五十多米,这才来到坂井家的门前。宗助登上石级后,沿着茂密的绿草和红叶石楠组成的漂亮树墙前进,最后走进了坂井家大门。没想到院里居然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走到玄关前面,只见毛玻璃大门紧闭着,宗助伸手按了两三次门铃,却不见有人出来应门,看来那门铃已经坏了。宗助只好绕到后门,只见两扇下方嵌着毛玻璃的纸门也关着,但是屋内却传来器物碰撞的声音。宗助伸手拉开门,看到一名女佣正蹲在放瓦斯炉的地板上,便向她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