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5/10页)

“喂!野野宫宗八刚才在找你。”与次郎说。三四郎没想到与次郎认识野野宫,问道:“是理科大学的野野宫先生吗?”“对!”与次郎说。三四郎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跑到入口附近的阅报处,但是没看到野野宫的身影。他又跑到玄关,仍然没找到他。三四郎奔下石级,抻着脖子向四周张望,还是没发现野野宫,只好无奈地回到座位前。与次郎指着他刚才读过的《黑格尔论》低声说:“真是咄咄逼人哪!这一定是以前的毕业生写的。从前那些家伙虽然很粗鲁,却也有风趣的一面。事实就是像他写的嘛。”说着,与次郎嘻嘻地笑起来,似乎很欣赏这段话。

“野野宫先生不在哦。”三四郎说。

“刚才还在入口呢。”

“看起来像是有事找我吗?”

“好像是吧。”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与次郎在路上聊起野野宫,说他常到自己借宿的广田老师家,因为他以前是广田老师的学生。与次郎还说,野野宫喜欢研究学问,成果也不少,只要是他们那一行的,包括洋人在内,都知道野野宫的名字。

听到这儿,三四郎想起那个曾经在正门内被马儿捉弄过的人,也就是野野宫的老师的故事。他突然觉得,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广田老师,便把这事告诉与次郎。“说不定就是我家那位老师哦。他是可能做出那种事的。”说着,与次郎笑了起来。

第二天恰巧是星期天,三四郎无法到学校找野野宫,但又想到他昨天来找自己,三四郎对这件事很在意,正好自己尚未拜访过野野宫的新家,三四郎想,不妨过去一趟,顺便问问找自己有什么事。

想到这个主意时已是星期天的早上,三四郎后来又读了半天报纸,拖拖拉拉地一下子就到了中午。吃完午饭,正想出门时,一位久违的熊本友人来了。好不容易打发走朋友之后,时间已是下午四点多,虽然有点晚了,三四郎还是按照原定计划走出家门。

野野宫的新家非常远。他是在四五天之前搬到大久保[61] 去的。不过坐电车的话,一眨眼工夫就到了。三四郎事先已听说他家就在车站附近,心想,找起来应该不难吧。但老实说,上次去过“平野家”之后,三四郎曾经闹过一个大笑话。有一天,他从本乡四丁目搭上电车,原本是打算到神田的高等商业学校[62] ,结果坐过了站,跑到九段去了。当时他想,干脆坐到饭田桥吧。所以又搭上外濠线[63] ,从御茶之水一直坐到神田桥。谁知他又没来得及下车,最后只好步行穿过镰仓河岸[64] ,一路朝数寄屋桥奔去。从那以后,三四郎就对电车怀着畏惧,好在今天搭乘的甲武线据说是一条直线,不用换车,他才安心地坐上了电车。

在大久保车站下车后,三四郎不走仲百人[65] 的大路往户山学校[66] 方向前进,而是在平交道的路口转弯,拐进一条大约只有一米宽的小巷。他慢吞吞地登上石级,看到前方种着稀疏的孟宗竹。竹丛这边和对面各有一户人家,野野宫就住在路旁这户人家里面。院前有一扇小门,开在出人意料的位置,似乎完全不曾考虑门前道路的方向。走进小门,屋舍又建在完全不同的方向。看来这户人家的院门和屋门全都是后来才造的。

厨房旁边倒是种了一排美观的树墙,而庭院周围却没有任何遮挡。院里只有一些比人还高的萩花,将日式房间周围的回廊稍微遮住一些。野野宫将椅子搬到回廊上,正坐在那儿阅读西洋杂志。

他一看到三四郎走进院来,便说:“到这儿来吧!”跟上次在理科大学地窖里见面时说的话一样。三四郎不知自己究竟应该从院里直接登上回廊进屋,还是绕到玄关再进去,正站在那儿犹豫着。

野野宫又催促道:“到这儿来呀。”三四郎只好硬着头皮,直接从院里进屋。那个日式房间就是野野宫的书房,有八畳[67] 大,室内的西洋书籍比较多。野野宫从椅上起身,进屋坐在榻榻米上。三四郎先是随意闲聊了几句:“这里真是个清静的地方啊!从御茶之水到这儿倒是挺快的。望远镜实验进行得怎么样了?”

聊了一会儿,三四郎这才开口问道:“听说您昨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野野宫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抱歉的表情。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野野宫说。

“哦!”三四郎只答了一句。

“你今天是为了这事才来的吗?”

“不,倒也不是为了这事。”

“其实啊,是因为令堂从乡下寄给我贵重的礼物,还拜托我多多照顾自己的儿子。所以我就想向你道一声谢……”

“啊!原来如此。寄来了什么呢?”

“嗯。红色的鱼,酒糟腌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