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钢琴家(第11/21页)

我大笑:“今天早上可以是。”

她没有和我开玩笑的心情,所以我飞快补充道:“当然不是啦,玛丽恩,你为什么这么问?”

然后她指给我看。

有人在我们家的门上刻了“撒旦降临处”。这几个充满恶意的字让我觉得非常恐惧,但更可怕的是,玛丽恩还比我先看到。

当露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飞快地做出了决定。

“我们得离开伦敦。”

“但我们能去哪里呢?”

对于露丝来说,这是次要的问题。她说道:“我们需要重新开始了。”

“去做什么?”

她指着挂在门后的鲁特琴。

“别的地方的人们,也会喜欢音乐的。”

我看着鲁特琴,看着琴枕和琴箱上的木质装饰,我突然有种荒诞的想法,或许里面也有一个世界。在鲁特琴里面,会不会也有一个小小的世界,里面的人们生活在那里。我们可不可以也去那里,不被所有人找到,与世无争地活着。

[伦敦,现在]

我把我的鲁特琴带过来,靠在桌子旁边,作为给九年级上课的教具。

“这是一把四百年前法国产的手工琴。在那时候,法国产的琴要比英国产的更加精致复杂。”

“这就是以前的吉他吗?”丹妮尔好奇地问道。

“准确说,鲁特琴不是吉他,它们看起来有点接近,但是鲁特琴的音色更加清亮。看它的外形,有点像泪珠。看它的深度和后背,是贝壳状的。琴弦是用羊肠做的。因此鲁特琴的音准细致,音色完美。”

丹妮尔做了一个恶心的表情。

“这是过去的一种乐器,更接近于电吉他加键盘。以前,甚至连女王都有一把鲁特琴。但是当时,当众奏乐是非常粗俗的,因此鲁特琴在底层人民中流传更广。”

我弹了一段《流淌吧,我的眼泪》,他们看起来毫无感触。

“这是那时候很有名的一首歌。”

马库斯好奇道:“这把琴是上世纪80年代流传下来的吗?”他戴着一块金表,和旁边坐的安东一样有非常复杂酷炫的发型。

“不,还要早。”

我突然想起点儿什么。

我开始弹一段E小调和弦,然后转到A小调。

“我知道这首歌,”丹妮尔叫起来,“我妈妈很喜欢这首歌。”

安东在笑,摇头晃脑。然后我开始唱这首歌的歌词,《比利·金》唱不上去的地方干脆用了假音。

整个课堂笑了起来,还有些人和我一起唱。

因为我们这边的动静,卡米拉和她带的七年级本来在操场上上法语课,这时也停下来看我。卡米拉打开门静静听着。

她隔着玻璃鼓掌,她微笑,然后闭上眼睛,轻轻跟我哼副歌。

然后她睁开眼看我。我打了一个激灵,有种惶惑的快乐,恐惧的快乐。这时达芬妮也过来走廊这边,我停了下来。不过课堂上的小孩子一下子没刹住,然后达芬妮和颜悦色地说:“没关系,不用因为我停下来。迈克尔·杰克逊的歌可以弹的,我很喜欢这首歌。”

“我也是。”卡米拉说道。

我当然知道她喜欢。

[坎特伯雷,1616—1617年]

坎特伯雷居住着许多法国人,他们都跟我和妈妈一样,是胡格诺派教徒。当时,罗什福尔公爵建议我们要么搬去伦敦,要么搬去坎特伯雷。他真诚地对我们说坎特伯雷是“神眷之地”,这里非常欢迎过来避难的外来者。但是我妈妈没有采纳他的建议,而是去了更加安静的萨福克郡。这是个错误的决定,安静并不意味着安全,有时甚至可能是致命的封闭和保守,但我将这个建议一直记在心里。

于是,我们搬来了坎特伯雷。

我们找到了一所温暖舒适的房子,租金甚至比我们在伦敦的租金还要少。我们对这里的教堂和清新的空气很满意,但还有另一些问题有点麻烦。比如说,工作。

在这里,没有酒馆想雇用一个乐师,这里也没有剧院。我只能在街上拉琴卖艺,但也只有在市场上绞刑架行刑的时候才会有人聚集起来。

两周后,我们的钱财所剩不多。露丝和9岁的玛丽恩这时候得到了一份卖花的工作。玛丽恩在音乐和文学方面有着不可思议的敏锐。我经常对她说法语,所以她很快也学会了这门语言。只是露丝还有一点担心,玛丽恩接受的教育,会不会让她和人群更加格格不入。

玛丽恩有时候会哼着歌绕着屋子跑,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嘴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她经常看着窗外发呆,有时看起来游离在别处。有时她会蹙起眉头,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但她从来不跟我说。她常常让我想起她的祖母,我的妈妈。她们都一样,聪明,敏感,擅长音乐,多愁善感。比起鲁特琴,她更喜欢笛子(从市场上便宜买来的锡笛),她喜欢那种可以通过“气息和手指”来控制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