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钢琴家(第16/21页)

“我要一份鳐鱼翅。”她推了推眼镜,对服务生说道。

“好的。”服务员记下之后扭头看我。

“我要一份蒜蓉甘蓝团子。”

他收起菜单,我又看了一眼上面的莎士比亚像,然后转头看着卡米拉。我想放轻松。

“抱歉,”我说,“在学校我有时表现得有点怪。”

卡米拉摇头:“你不必道歉。不停道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是对的,但我,真的很糟糕,而且也不懂跟人相处。”

“嗯,对,跟人相处确实很难。”

“然后有时,我的脑袋里会突然有很多过去的事情。”

“加入个俱乐部吧。”

“我们的俱乐部?”我疑惑。

“不完全是。俱乐部里有很多普通人。不过都行,随心就好,做自己想做的。”

“我不是一个外向的人,我也不得不小心。”我看着她,发现自己从不了解她。我看着眼前的人,努力回想,仍然没有丝毫印象。只好问道:“我们之前没有见过,对吧?我的意思是,在那天公园见面之前,我就只见过你一次。来应聘的时候从校长达芬妮办公室的窗户里远远看了你一眼,更之前,我们没有见过,对吧?”

“那要看你对‘见面’的定义了。如果你指的是那种面对面的,确实没有。”

“好的。”

“嗯。”

我们之间的谈话停了下来。我们对彼此都有很多疑问,但又都不敢先试探,以免被对方看出马脚,泄露底牌,谁都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吃着面前的美食。

“你觉得怎么样了?”我问她。一个简单的关心,但很真诚。

她咬了一口面包,看着面包,好像里面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地方,包罗万象,而不仅仅是一个普通面包。

“好多了。”她答道,“我得癫痫已经很久了,过去更糟糕呢。”

“很久了”,我注意到她的用词。

“所以你以前也经常抽搐发作吗?”

“对。”她答道。

服务员给我们倒上酒,我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卡米拉看着我:“现在,到你了。你答应过要告诉我你的事情的。”

“我当然要告诉你关于我的事。”我话是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拿不准要跟她说到哪个程度合适,“但是有一些事情,不管是你还是别人,其实不知道反而是最好的。”

“你违法犯罪过?”她好像在取笑我。

“不是,我的意思是,有一些是。好吧,我是说,假如我都跟你说了,你可能不会相信,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菲利普·迪克说过,真相有时候就是会让人疯狂。”

“他是科幻小说家吗?”

“对的,我挺奇怪的,特别喜欢看科幻小说。”

“没有,其实很好。”我由衷道。

“你也喜欢吗?”

我内心道,我不喜欢,但我的经历就是一本科幻小说,不过嘴上说着:“有一些吧,比如《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还有《科学怪人》。”

“我想听你说你自己的事。”她转回话题,“告诉我你的事情,让我知道自己是不是疯了。”

其实,让她觉得自己就是疯了、异想天开,也是个省事的选择。但我没那么做:“在我跟你说关于我的事之前,你必须先跟我说你的事。”我感觉自己的口吻非常坚定。

她睁大眼:“我?”

我深呼吸,停了一秒:“我需要知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还有你为什么会提起西罗酒店。八十年前,西罗就关门了。”

“我没那么老啦。”

“我想也是。”

餐厅里切换了一首歌。她侧头倾听:“你听,我很喜欢这首歌。”

这是一首温暖又伤感的曲子。我听出来了:“这是卡莉·西蒙的《又来了》。”

“我妈妈以前很喜欢卡莉·西蒙。”

“也喜欢迈克尔·杰克逊吗?”

“不,那是我喜欢的。”

她本来在笑,不过想起该轮到她解释自己就变得有点尴尬。这个瞬间,我觉得她很可爱。我开始幻想和她生活在一起,我亲吻她。我觉得自己应该逃走,让海德里希给我订一张机票,去再也看不到她的地方。可惜这时已经太迟了。

她已经准备好了。

“好吧,那就先说说我自己。”

她很坦诚。她告诉我,她7岁的时候就得了癫痫,所以她的爸爸妈妈把家里的一些棱角都包了软布,铺上厚厚的毯子。她治疗了一段时间后才找到正确的方法。她慢慢变得害怕陌生的环境。“或者说,我害怕生活本身。”

她19岁的时候,和一个英俊有趣的程序员订婚了。男方的妈妈是瑞士人。他就是我曾经在Facebook上看到的那个男人,不过2011年,他在攀岩的时候因为意外不幸身亡了。

“我当时也在场,不过我没有去爬。因为我有癫痫,所以不适合去攀岩。当时我就在现场,还有一些我们的朋友。当时都是血,那几个月,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看见的都是漫山遍野的血。他就这么死了,人生啊,真是难以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