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4/10页)
“啊!都在约翰伯伯那儿。他们在那儿干什么?你先讲这个吧,不忙讲别的。过一会儿随便你讲什么都行。他们在那儿干什么?”
“,他们砍棉花,他们都干这种活,连孩子们和你爷爷也在干。要挣些钱,攒起来好搬到西部去。他们打算买一辆汽车,搬到西部去,那儿容易挣钱。这儿没什么搞头。五毛钱得砍足足一英亩的棉花,大家还拼命央求着干这种苦活呢。”
“他们还没走吗?”
“没有,”缪利说,“据我所知,还没去。四天以前,我看见你哥哥诺亚在外边用枪打兔子,他说他们打算过两星期左右走。约翰也接到通知,叫他迁走。约翰的庄子离这儿只有八英里光景。你去就可以看到你家里的人挤在约翰的房子里,好像冬天的土拨鼠挤在洞里一样。”
“好吧,”乔德说,“你随便取笑好了。你还是老样子,一成没改,缪利。你要讲到西北的事儿,你的鼻子总是对直冲着东南。”
缪利粗蛮地说:“你也没改老样子。你是个自作聪明的孩子,你现在还是自作聪明。难道你要教我死守规矩吗?”
乔德咧着嘴笑了笑。“不,我没这个意思。你要是想把脑袋钻到一堆碎玻璃碴儿里去,也没人会说二话。你认得这位牧师吗,缪利?凯西牧师。”
“唔,当然认得,当然认得。刚才没看清楚。熟是很熟的。”凯西站起来,两人便握握手。“又见到你,真高兴,”缪利说,“你很久不到这地方来了。”
“我上别处打听一些事情去了。”凯西说,“这儿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要把这地方的人赶走?”
缪利闭紧了嘴,像小鹦鹉的尖喙似的,用上唇尖盖住了下唇。他绷紧了脸。“那些家伙,”他说,“他们那些坏蛋。我告诉你们吧,伙计们,我可不走。他们是赶不掉我的。他们把我赶开了,去一会儿我又回来。他们要是以为我埋在地下就会老老实实,我就要他们的狗命,叫他们的尸首给我做伴。”他拍拍上衣口袋里一件很重的东西。“我可不走。我爸是五十年前上这儿来的。我可不走。”
乔德说:“为什么要把人们赶走呢?”
“啊!他们讲倒讲得很好听。你知道这几年是些什么年头呀。沙土一来,什么都糟蹋了,收的庄稼还喂不饱一张嘴。家家都欠店里的账。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吧?这些地的主人说:‘我们没法养活佃户了。’他们说:‘佃户所得的一份正是我们损失不起的利润。’他们说:‘如果我们把地并作一整片,我们也只能勉强维持。’所以他们就用拖拉机把这地上所有的佃户都赶走了。大家都走了,只有我不走—对天发誓,我决不走。汤米,你是知道我的,你从小就知道我这个人。”
“一点儿不错,”乔德说,“从小就知道。”
“,你知道我不是个傻子。我明知这块地不大好,除了做牧场,没多大用处。当初根本就不该把这些地开垦出来。现在却种满了棉花。假如他们没叫我滚蛋,那我现在也许就到加利福尼亚随便吃葡萄、摘橙子去了。可是那些混蛋却叫我滚蛋。天哪,那可不行,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随便叫人摆布!”
“当然,”乔德说,“我不知道爸为什么那么轻易离开。爷爷怎么没有打死什么人?从来没有谁支使过爷爷到什么地方去。妈也不是好摆布的人。我记得有一次她抓着一只活鸡把一个铁匠打得晕头转向,因为他跟她顶了嘴。她一手抓着鸡,一手拿着斧头,正要宰鸡头。她一时火起,要拿斧头追过去砍那铁匠,可是她弄错了手,却拿鸡去打他。等到她出了气,却吃不成鸡了,她只剩了一对鸡腿在手里。爷爷简直笑破了肚子。我家里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呢!”
“,到这儿来的那个家伙话可说得真甜,像糖饼似的。‘你们得搬走。这不怪我。’‘那么怪谁呢?’我说,‘我要去干掉那个家伙。’‘是肖尼地产畜牧公司。我不过是奉了命令。’‘肖尼地产畜牧公司是谁?’‘这不是什么人。是个公司。’这可把人气疯了。你根本打不着什么人。人家找不到出气的对象,没办法就算了—可是我偏不甘休。我把这一切都恨透了。我要待在这儿。”
一大团红色的太阳在地平线上停留了一些时候才落下去,太阳落下的地方,天空灿烂夺目,浮着一片血红的破絮似的彩云。暮色从东方地平线爬上了天空,黑暗从东边笼罩了大地。金星在黄昏中闪烁着。灰猫悄悄地向仓棚溜过去,黑影一般钻到里面去了。
乔德说:“今晚上我们可不要走八英里路到约翰伯伯的庄子上去,我这两只脚丫子痛得像火烧似的。我们上你家里去怎么样?只有一英里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