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第16/18页)

“冷静一点儿,艾萨克。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能挽回那个名叫艾德里安的男孩了。从女公爵的蜂巢里偷点蜂蜜是一回事,以身犯险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他用手里的刀指指杂志,“你也要留神。”

“但我才没有危险。”

“你确定吗?记得上次的事吧,特雷莎。我不会保释你第二次了。”

“我没有偷拿东西,这是奥利芙给我的。”

特雷莎记得跟巴内蒂小姐待在一起的时候,那种寂寞和辛苦。那女人有那么多东西,根本不会留意到它们不见了。它们太诱人了,也太容易得手了。一开始是小东西,一枚戒指、一枚银制火柴盒,然后是空的香水瓶,最后是绿宝石项链。这些有钱人总是忽略的东西,被特雷莎视作对她灰暗生活的一种合理补偿。她把这些小玩意儿藏在井边的一个锡罐子里,她不时拿出来把玩,但不会真的戴在自己身上,只是拿着绿宝石对着太阳,看着它们闪烁出绿色的光芒。她是如此热爱它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内疚。

是那个德国家庭抓到了她,然后解雇她的。艾萨克去和他们交涉,解释说她有精神问题——虽是谎话,但总比那一家人把她交给公民警卫队好。他把所有东西都归还给了他们家,不过她没有告诉他藏在他们花园里的巴内蒂小罐子,以及里面的绿宝石项链。那是她的一方小天地。

“特雷。”艾萨克柔声说,她的思绪又回到房间,听见刀子在兔子内脏上滑动的声音。“奥利芙不会是你的朋友,你知道的。”

“这话你应该跟自己说。”

“我知道我在马拉加教书的时候你一定很寂寞。但她只是个听话的富二代,很可能你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已经要走了。我不想看到你——”

“我不寂寞,我也不是小孩了,你没必要那么居高临下,我也不想做她的朋友。”

“很好。”他开始拆兔腿,“来帮忙,”她跳下桌子走到他身旁,“你也不能指挥我,特雷。”他说。

“我可以试试看。”

他笑了,她也笑了。“我还不够照顾你吗?”他问。

“没错,艾萨,但我从来没要你这么做。”

哈罗德似乎没有发现他妻子和女儿有时不在家。他坐在书房中央的桌前,地上是从马拉加一位地毯商人那里买来的摩洛哥挂毯,他看起来心不在焉,手肘戳进磨损的皮革桌面,几乎没有意识到在他身旁打扫的特雷莎,也没有注意到她端来的雪利酒。他看起来好似一艘沉船的船长,正死命地抓住身旁的一截浮木。

那天,女人们完成了最后一次画像模特工作,特雷莎正在屋子里准备炖汤,电话响了。她等着有人接听,但是不见哈罗德的身影。“先生?”她喊道。房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话铃声一遍一遍地响起。她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走向书房,听房内没有声音,她就走上了挂毯。她把木听筒放到耳边,知道自己已犯了错。

“哈罗德,是你吗?”一个女人的声音。特雷莎没有说话,听着对方的动静,女人尖声吸气然后挂断了电话。她一抬头,见哈罗德穿着大衣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狩猎的来复枪。

“你在做什么?”他道,“特雷莎,你在搞什么鬼?”

特雷莎愣愣地看着听筒,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栋房子,也没在这里工作过。施洛斯一家的表面生活并不能令她满足——她想凑得更近,看清他们的伤疤、他们的不堪和血淋淋的热心脏。但现在,她想起了偷窥隐私的危险。

她猛地放下听筒,哈罗德朝她走过来。他的手按在她手上,竟然很温暖。“特雷莎,”他微笑着说,按住的手掌并不用力,“你想给谁打电话?”

她困惑地看着他,接着明白了,她露出惭愧的表情,耳边似乎仍回荡着女人期待的嗓音,以及当她意识到哈罗德并不在电话那头后仓促的呼吸声。

“对不起,先生,”她说,“我想给马德里的阿姨打电话。”

他们对视了一下,哈罗德放开了她的手。他走进来坐到自己的椅子上,给来复枪上膛。“你提前问我一声就好了,特雷莎。”

“对不起,先生,”她重复道,“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好的,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开口问道:“我妻子去哪儿了?”特雷莎转过身看着他,恐惧在她的胸中翻腾。

“她去市场了,先生。”

“晚上六点?”哈罗德装好来复枪,拉开椅子站起身来。

“是的,去完市场她还要去教堂。”

“教堂?”

“是的,圣露菲娜教堂。”

他笑了:“你知道施洛斯身体不太好,特雷莎。如果她经常这样东跑西逛,你一定要告诉我。多留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