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第15/18页)

“一定要猜吗?”

“罗布尔斯先生要帮我画一张画。”

“什么?”

“作为给爸爸的一个惊喜,”萨拉继续道,“我委托罗布尔斯先生的。”

“但他讨厌惊喜。”

“好吧,我也是,奥利芙。但不管喜不喜欢,他都会收到这幅画。”

奥利芙走上前,在沙发左边一张虫蛀过的扶手椅上坐下。“你有时间画这个吗,罗布尔斯先生?”她问,“你还有那么多工作。”

“我很荣幸。”他说。奥利芙看着没有点火的壁炉,里面堆满了艾萨克劈的柴火。特雷莎仍站在门口。她朝着他微微冷笑,他有点恼火。她一直生活在梦幻之中,根本不知道这些年他一直在守护她。

“我也应该出现在画里。”奥利芙表示。

“利芙,”她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理了理裤腿上的褶皱,“这是我的惊喜。”

“我觉得我们两个一起入画爸爸会喜欢的。我们好几年前坐着画过一张,应该再画一张。”

“我们画过吗?”

“你忘了?是的,我们画过。罗布尔斯先生,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女人们的注意力令艾萨克感到一股有形的压力。“你们得自己决定,”他说,“他是你的父亲,你的丈夫。”

萨拉抓起一个小绒球:“罗布尔斯先生,如果我跟我女儿坐在一起,你就一定会把我们画在一起吗?”

“不一定,夫人。”

“好吧,”她叹了口气,“我们会商量好的,对吧,奥利芙?”

奥利芙转向萨拉。“是的,母亲。”她说,“我们会的。”

前三次,奥利芙和萨拉会坐在一起让他画,当艾萨克不用去马拉加上课的时候。特雷莎负责把风。“跟哈罗德说我们在埃斯基纳斯的市场。”萨拉教她这么说,“或者说我们去见一个当地的医生。你总会想到理由的,特雷莎。你这么聪明。”

第二次,艾萨克是在他那间昏暗的村舍厨房里画的。奥利芙觉察到了不对劲。萨拉则穿着一件半透明的薰衣草衬衫和棕色丝裙,微微弓着背,一只手搭在艾萨克的厨房椅上。她专注于在艺术家面前呈现最美的一面,但奥利芙能看出艾萨克眼下有多么阴郁和憔悴。

她以为他会高兴,他的政党刚刚赢得了国家选举。无线电和父亲从马拉加带回来的报纸头版都这么说。左翼势力当政,他理应为胜利开怀。

“怎么了?”萨拉出去休息的时候,奥利芙问。

他在画板前抬起头,表情惊讶。“又有一个男孩被杀了,”他说,“算是我认识的人。”

“被杀了?”

“昨晚,一个叫艾德里安的男孩,无政府主义党派的成员,他在马拉加的一间工厂里工作。一开始他只是给驴子和自行车绑红丝带,后来他把老板的地产证给烧了。他有点口无遮拦,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一群浑蛋枪杀了他,然后绑在了一辆卡车后面拖行。”

“噢,艾萨克,太可怕了。”

“他们还说这是情杀,真是笑话,他根本就没有时间谈恋爱。”

“他们逮捕嫌犯了吗?”

艾萨克的表情更阴郁了:“没有目击者,他自然是自己把自己绑到卡车上的啰。等他们折磨完他,他已经没有脚了。”

“老天啊,是什么样的人干了这种事?”

“任何人都有可能,所以说谁都不会承认。公民警卫队归罪于共产组织,把他错当成富家子弟了。其他人在责怪吉卜赛人。无政府主义者、共产主义者、长枪党党员或社会主义者、寡头执政者、吉卜赛人,还有谁?也许就是他爸爸干的。”艾萨克吐了口唾沫。

奥利芙想安慰他,但她知道她母亲随时会回来。这只是个案,她告诉自己,恐怖却不是常态。这个男孩的死不能代表任何事,只是一个不幸早夭的人。但她记得艾萨克跟她说过的事——北极熊,被人吊死在树上的神父,人们血液里流淌着对土地的热情。她想起了《果园》,在她的阁楼里等着她,她完美灿烂的天堂,她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惭愧,那不过是她那充满异域风情的幻想罢了。

隔天夜里,特雷莎坐在村舍的餐桌旁,艾萨克正在给打来的兔子剥皮打算炖汤。她面前是奥利芙给她的Vogue杂志,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来,仿佛那是某本初版珍本书籍。杂志封面上的女郎报以同样优雅的目光。她一头金发,穿着长长的奶油色披肩,露出一双黑白条纹沙滩鞋。她斜倚在一部敞篷车旁,手遮阳光,但仍直视上方某处。她的身后是一片深蓝的天空。假日——旅行——度假时尚:图片下面写有这样一行干净、漂亮的字。

“你今天有点沉默,”艾萨克道,“你在担心我会做出什么事来吗?”她继续沉默,他又道:“上帝,特雷莎。你该担心的是我,而不是我在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