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第14/18页)
“当然不会。”
“那你现在为什么不拿出来呢?你可以挂在墙上。”
奥利芙僵住了,挨着《果园》坐到床上,旧床垫顿时凹陷下去。特雷莎忽然意识到那张床有多可怕,忍受这一切的奥利芙是多么愚蠢,她明明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她们甚至可以去马拉加的卡勒拉里奥斯买一张新床垫——她可以提议带奥利芙去,让她试用一张又一张床垫,直到选出最满意的那一张。但特雷莎没有说话,她哥哥的铅笔画轮廓又一次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我不想挂到墙上。”奥利芙道。
特雷莎皱了皱眉。这是直接的拒绝。她走到床边,双手放在臀部。“你可以在马拉加卖掉它,小姐,”她说,“你可以赚到钱。”
奥利芙抬起眼睛:“钱?我们的钱多得可以从耳朵里冒出来。”
特雷莎涨红了脸:“你可以离开这里。”
“可我喜欢这里。”
“巴黎、伦敦、纽约——”
“特雷,我不想让人知道,你懂吗?”
“如果那是我画的,我会让全世界都看到。”
奥利芙低头看着画:“你给全世界看了,他们却不一定喜欢。想想看,你要忍受那么多个小时,那么多个日子,那么多个月——甚至那么多年——”
“但我自己喜欢,其余就不重要了。”
“那么一开始又为什么想要取悦全世界呢?而且,我向你保证,如果这画是你自己画的,你不会真的喜欢它的。”
“那你为什么要画它呢?”
奥利芙站起来,点上一支烟看着窗外。“我不知道。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只是画了。”她回头看特雷莎,“好吧,我知道这么说很抽象。只是——我的脑中似乎有那么一个地方,一座完美的金色城堡。但只要在画布和速写本上工作,我就会一寸一寸地接近它,我的画就能投射出一个不一样的我。然后,我就能自在翱翔了。”
她搓了搓前额,躺回床上:“为什么我们被困在时间里动弹不得?为什么我们不能生活在别处?”
她声音哽咽,特雷莎伸手放在她的手臂上。“抱歉,特雷,”奥利芙说,“我可能发疯了,但我一直都这样,我只想给人看看。很高兴你喜欢它。”
“我爱它,我爱死它了。”
“给。”奥利芙又活跃起来,她跳下床,烟还在手上。“拿着这些。你可能会爱看的。”她拿了一本文艺复兴画册和一本旧Vogue杂志,一起递给了特雷莎,“杂志是我母亲的,但她不会介意的。”
特雷莎翻看着那本文艺复兴的画册,彩绘中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皮肤如水煮蛋般吹弹可破,眼珠圆鼓鼓的,纤细的手上戴着戒指,肩披层层锦缎。圣母玛利亚看上去不可思议地修长,一群金色的报喜天使同她一起熠熠生辉。还有神话中的野兽出没的噩梦般的画面。五条腿的男人。女人变成石榴的画面。她静静地看着这些名字:贝利尼、博斯、克拉纳赫。这是另一门语言,不经学习和消化是无法当作武器挥舞的。
那本Vogue已经过期很久了,但特雷莎并不在乎。那是她的了。她很高兴这是一年前的杂志。萨拉经常看也不看就把它们丢到卧室地板上,它们的色彩和魅力宛如塞壬的歌声,特雷莎无法理解她的女主人为何能毫不在乎。她不想让奥利芙惹上麻烦。
“你确定你母亲不会介意吗?”她说。
“她根本不会知道。我觉得艾萨克还在这里,”奥利芙说,她把速写本收好,把《果园》放回床底下,“我们应该去看看我母亲想叫他干什么。”
提到艾萨克,特雷莎压抑着胸中腾起的乌云,合上文艺复兴画册,随奥利芙走出房间。
艾萨克端起第二杯柠檬汁,与萨拉的杯子轻碰一下。女人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娇媚、轻佻的样子,有时还带点放荡,他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从不回应这些举动,而这只会让她们更加露骨。有时甚至很滑稽——但他已学会不要轻易对女人的意图做出判断。有时看起来是一回事,其实又是另一回事。
他想到奥利芙同她妈妈迥然不同。她那么天真,像一个溺水的女孩一样抓住他,比她以为的还要明显得多,不过她还是以一种有别于施洛斯夫人的方式引起了他的兴趣。萨拉令人一见钟情,而奥利芙尽管举止笨拙,却自有一种柔软和风趣。她没有被父母的婚姻击垮。他不知道如果奥利芙一直跟他们待在一起,会不会受到伤害。
他听到了脚步声,奥利芙出现在门口,来回看着他和她母亲,仿佛正在解一道复杂的算术题。特雷莎从奥利芙的身后往里窥看,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胜利表情,艾萨克不禁警觉起来。
“利芙,”萨拉道,“你猜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