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第9/18页)
“他说公爵的客厅里有一只北极熊,”艾萨克继续道,“Lo Habia Cazado?”
“他打回来的。”
“对,用一把枪。”
奥利芙弯着手指做扣动扳机状,期待他能看到她指尖的颜料,这样她就能回答说:哦,我也画点画,你想看看吗?他会来看画并点评说:画太棒了,你太棒了。我怎么现在才发现?然后他们会接吻,他会捧起她的脸,低头把嘴唇刷在她的嘴唇上,为她的优秀而震惊。她多么渴望他能发现自己的好。
但艾萨克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指,于是奥利芙转而想到那只古怪的北极熊,来自冰山之上,与西班牙的酷热格格不入。如果在豪宅中摆着这样一个东西,她联想到其中的残暴与花费。“你为什么告诉我那个神父的事?”她试着自信地问,“你是想吓我吗?”
“不是,我想让你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你回家以后,可以告诉其他人。”
“我不要回家,艾萨克。”
她等着他的赞许,但他没有。“艾萨克,你知道我跟我父母不是同类人吧?”她说。
“什么意思?”
“他们瞻前顾后,我不是。”
奥利芙想说的是,无论艾萨克觉得她父母是怎样的人,她都是他们的对立面。她不会像他们一样,把世界看作非黑即白。她跟他们完全不一样,他必须知道这一点,这对她很重要。
“山那边有个吉卜赛营地。”他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他们那里失踪了一个男孩。不是失踪。”他纠正自己道,“他们没有弄丢他,他是被一群男人打死了。他才十二岁。”
“太可怕了。”
艾萨克放下斧头,走到果园尽头的一片斜坡上。“Ven Aqui.”他说,过来。他们便一起在那里望着眼前的土地。天空中,一对秃鹰盘旋着搜寻地面上的猎物。天空如此浩瀚,山峦如此坚毅,假如这里会发生暴力事件,看起来只能是来自大自然的暴力。
“会没事的。”奥利芙低声说。她想象自己的手滑入他的手中,他们两人长久地伫立在这里。
他的神情严肃。“这儿的人从骨子里热爱这片土地。所以地主们害怕他们。”他顿了一下,“我很担心我的妹妹。”
奥利芙吃了一惊:“特雷莎?她没问题的。”
一开始,特雷莎两天来一次,打扫房间,为一家人下厨。现在她每天都会来。房间里还是有阴暗的角落和空荡荡的气氛,而她安静又机警的存在着实为这里增色不少。她从来不多话,只是在房间里忙她自己的活,从哈罗德手里接过信封里的周薪时也只是默默点头。
“特雷莎没有嫁人,”艾萨克,“她没有家世,没有任何背景。”
“你想说什么?”
“她是吉卜赛人的女儿。”
“吉卜赛人?好浪漫。”
他抬了抬眉毛:“还是一个共产主义者的妹妹。我都不知道哪个更糟了。”
“为什么?”
“警察、市长、族长、我的亲生父亲,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参与斗争。而她跟我又那么亲——”
“艾萨克,别担心,”奥利芙试着用一种成熟又令人安心的语调说道,“我们会照顾她的。”
艾萨克笑了:“在你们离开之前。”
“告诉你,我不会离开这里。”
“小姐,这里的生活能给你什么?”
“我——我不确定,但我知道我想待在这儿。”
艾萨克似乎想说什么,她整个人都渴望他为此高兴——但他被落叶的碎裂声打断了。特雷莎出现在斜坡下,身上系着包,眼神空洞。“La senora te necesita.”她对艾萨克说。
“什么?”奥利芙说,“为什么我母亲要见他?”
特雷莎和她哥哥互相盯着对方,艾萨克投降了,叹着气走下斜坡,没再说一个字。
看着艾萨克穿过树林,特雷莎想象着她和奥利芙在一起狩猎,看着她们的猎物然后决定放走它,她们宁愿一同肩并肩伫立在冷风里。她们想要的并非杀戮的快感,而是怀着共同目标的那种同甘共苦。
艾萨克总爱说特雷莎是那种被逼急了连外祖母都会卖掉的人,虽然她根本没有外祖母可供出售。最糟的是,特雷莎有时候的确对周围的人漠不关心,他们也从未帮助过她,他们觉得她不值得。看着她跟奥利芙一起用钉耙挖出的犁沟,种子仍埋在深深的土里,数月后才能发出绿芽。特雷莎庆幸自己把种子送给了奥利芙,不知为什么,奥利芙令她觉得自己仍拥有感受快乐的能力。
“我们去阳台上抽烟吧,”奥利芙道,“我从爸爸那里偷了三根烟。”
只有奥利芙在抽烟。楼上的房间传来“砰”的关门声。“你坐。”她对特雷莎道。特雷莎等着哈罗德的汽车朝斜坡底下生锈的大门疾驶而去后,才听话地坐下。“爸爸又出去了。”奥利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