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月(第7/18页)

“我父亲找到了她的手下,希望为他工作,”他说,“但他只挑年轻男人,强壮的男人,不要有家室的老男人。挨饿的人就更多了。而即使得到了工作也没有任何工资标准,杜克萨夫人几乎一毛不拔。我们想在上届选举里改变这个状况,但局势又变了。而你如果胆敢抱怨自己的收入——或你家的条件太恶劣——杜克萨夫人和她的手下会马上知道。你就会丢掉饭碗。”

“不过教会会接济这些人吧?”哈罗德说。

“我该告诉你一个秘密吗?他们说我们的洛伦佐神父在埃斯基纳斯有个情人。”

萨拉笑了:“神父总是这种做派。”

艾萨克耸耸肩:“他们说洛伦佐神父想把教堂和他情人家之间的土地据为己有,这样他去偷情的时候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开玩笑吧?”萨拉说。

“谁知道呢,夫人?神父洛伦佐是女公爵的表亲,他对领土地图的兴趣可要比祈祷书大多了。”他叹了口气,把烟灰弹到烟灰缸里,“我们有个计划。土地、教堂、军队、教育、劳力——一切都要改变。而我们——用你们的话怎么说来着?Cogidos?”

“遇到瓶颈。”奥利芙说,艾萨克又看了她一眼。她红了脸。“你们遇到了瓶颈?”她转过身,不敢再直视他的眼睛。

“罗布尔斯先生可没有遇到瓶颈。”萨拉说,“他会讲英语,还去过马德里。”

艾萨克猛吸了几口烟:“只有采取行动,夫人。我们必须除去暴政。”

“暴政?”萨拉说,“什么暴政?”

“大多数的本地人只想安稳地种他们的卷心菜然后吃掉,”艾萨克道,“但阿拉佐罗的很多孩子都没法上学,因为他们必须在田里干活。他们应该知道是谁收割了那些羊。”

“羊毛。”哈罗德道。他之前几乎没有开口,于是他们齐齐望向了他,他在口袋找打火机,低头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你想说的词是羊毛。”他是维也纳人,发音并不标准。

“你在筹划一场革命吗,罗布尔斯先生?”萨拉问,“也许我们该称呼你列宁。”

他投降般地举起双手,笑着看了一眼奥利芙。她几乎没法控制自己,他主动看着她,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已经着火了。他是她见过的最美的男人。“你们会明白的,先生。”艾萨克说,“你们虽然没来多久,但你们会明白的。”

“你是共产主义者吗?”哈罗德问。

“不是,我参加了共和联盟党。本地有多么贫穷一看便知,这绝不是我的想象。泥屋里动不动就住着十几个孩子,男人们只能睡在田里。”

“艾萨克——”特雷莎说,但他打断了她。

“不只是穷人的事——那些小农户,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为地主的田地增值——生产力提高后,他们的房租又被涨到根本无法负担的地步。他们的劳动力一文不值——”

“你讨论‘暴政’的时候最好谨慎一点儿,罗布尔斯先生。”哈罗德道,“如果你要坚持当革命家,也许会让有能力支持你的人成为法西斯的羽翼。”

艾萨克垂下眼睛:“但有能力支持我们的人根本不会支持我们。我相信一定有办法达成集体幸福。”

“财产强制再分配?”哈罗德道,他一脸不快。

“对,那是个办法。人们——”

“没有什么比强制更能破坏一个国家的平衡关系了,罗布尔斯先生。但是你看,”他微笑着,“我们正在破坏你妹妹做的午餐。”

特雷莎看着她的哥哥。奥利芙想起了来这里的路上看到的瘦弱身影,他们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驶来的汽车,仿佛它来自仙境。“罗布尔斯先生的话没错,”她说,“我看到了。”

“哦,你就不要掺和了,利芙,”哈罗德说,“我们给你花了多少学费啊。”

奥利芙朝艾萨克看去,他笑了。

那一夜晚些时候,艾萨克和特雷莎走了,他们答应过几天会把柴火带来。奥利芙回到她阁楼上的卧室,锁上门。联盟和洋葱——这对兄妹带着说辞和种子而来,奥利芙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是她和她父母让他们进来的,还是他们察觉到此地有机可乘就来了?梅菲尔和维也纳根本找不到这样的人,你会留下名片而不是死鸡;你会同情而非愤怒地谈论贫穷;你不会自己耕种土地。

艾萨克的目光令奥利芙热血沸腾,头晕目眩,她抓起画架,撑开三个脚架放稳。她找出从小屋里拿来的那块木板,放到了画架上。她开窗邀请月光,点亮油灯,然后打开了床边的电灯。她跪在行李箱前,宛如祭坛下的朝圣者,指尖掠过棉布下的颜料管。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奥利芙感觉到了熟悉的牵绊,她的心仿佛回到了正轨,又能呼吸了。她的颜料没有一支在旅途中爆裂,各色水粉完好如初,蜡笔也没有断裂。所有事情都分崩瓦解时,只有它们一如既往地忠诚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