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9月(第11/13页)

ⅩⅩⅡ

奥利芙从庄园狂奔下山去农舍的时候,马拉加上空的飞机引擎声已逐渐变小。似乎没人注意到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屋子。她没有想到,也许屋子里已没有人会听到她的动静了。

黄昏时分的阿拉佐罗是一座鬼村。大广场上空空荡荡的,街角的酒吧合上了百叶窗;教堂是一个焦黑的空壳;肉摊打烊了;附近的学校和办公室空无一人。奥利芙拍拍自己的口袋,摸到一个口袋里有她从厨房抓来的手电筒,另一个口袋里是艾萨克留给他们的冰冷手枪。

她几乎不敢期待他还在附近。特雷莎显然是一个上了锁的秘密盒子,除非找到正确的钥匙组合才能打开。周围的一切都如此宁静,但奥利芙的心绪却以她自己也无法控制的力量汹涌着。如果她能找到他,把他带回来,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气喘吁吁,一边扫视着前方的护林,一边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随着最后一线阳光消失在雾蒙蒙的天空里,树林的道路越发漆黑了。

奥利芙开着手电筒,在不断加深的黑暗中奔跑。“不要用手电筒,”特雷莎告诉过她,“你不知道还有谁在旁边。”

“我不怕。”奥利芙当时这样回答她——现在,在这荒郊野外,不用手电筒她什么也看不见,她的肾上腺素一路飙升。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但她觉得应该不远了。往丘陵的方向走,她就能找到他,她会找到的,她会的。“你觉得他去北方了?”特雷莎这样说过,“他没有去北方。”

“如果你那么恨他,你为什么不把这一切告诉公民警卫队?”奥利芙问过她,而她已知道答案。特雷莎对艾萨克的事缄口不言——不是为了保护她哥哥,是为了把奥利芙留在身边。

“我会等你回来。”她离开阁楼的时候,特雷莎这样喊道。从来没有人跟奥利芙说过这句话。

她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一个在草丛中闪烁的沙丁鱼罐头。它显然是从小屋里被风吹出来的,如今就躺在离奥利芙几米远的地方。她关掉了手电筒,望着牧羊人的小屋。窗户洞和防水布之间透出一道微弱的光线。奥利芙悄悄地走近前去,她能听到一个声音,一声低语——是艾萨克的声音。特雷莎没有对她说谎。她兴奋地明白他就在这里,然后跑了过去。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女人的笑声。她听得出是谁,她觉得自己要窒息了。她的喉咙紧缩,舌头堵在口腔底部无法动弹。

一声喧哗,一个深深的叹息声,接连不断地从牧羊人小屋里穿出来,最终奥利芙明白了特雷莎的意思,为什么她那么纠结,不愿吐露实情,让她自己来弄清楚真相。她明白了,尽管她无法忍受。声音又来了——规律,深沉,让人无法忍受,是一种纯粹的愉悦。奥利芙头顶的天空夜幕低垂时,她举着手枪,推开了房门。

ⅩⅩⅢ

萨拉尖叫着,后退到墙边。“不要开枪!”艾萨克叫道。别开枪!

奥利芙举起了地上的灯笼。艾萨克和她的母亲都一丝不挂,两人的肢体仍纠缠在一起。萨拉慌忙扭转身体,奥利芙看到她的小腹隆起,显然已经怀孕了。

“奥利芙,”她母亲道,惊讶得一时语塞,“你的头发怎么了?”

她们互相盯着对方。几秒钟漫长得如同几个小时。“爸爸知道吗?”奥利芙最终开口道,干巴巴的声音宛如机器人。

萨拉慌忙坐起来,她把艾萨克的外套遮在胸前,伸手去够自己的裤子:“利芙,小利,把枪放下来。”

奥利芙仍然把枪对准她的母亲:“他知道吗?”

“他不知道,”萨拉喘气道,“把枪放下来,看在老天的份儿上。”

“是你的吗?”奥利芙问艾萨克,“孩子是你的吗?”

“不是他的,”萨拉插嘴道,“不是的。”

艾萨克站起身来。“奥利芙,”他温柔地说,“把枪放下来,没有人应当受伤。”

奥利芙感到耳边似有一团咆哮声。“为什么?”她说,“为什么?”问题刺穿了黑夜。

“嘘!”艾萨克厉声道,“小声点。”

“你这个伪君子。满口去北方,为你的国家战斗,结果你就在一英里不到的地方,跟她——”奥利芙用手捂住嘴,奋力忍住了一声哭泣。

“利芙。”萨拉道。

“别再叫我利芙。不要骗你自己了,艾萨克,她根本不会爱你。是你的吗?孩子是你的吗?”

萨拉和艾萨克交换了一个眼神,比奥利芙发现他们的时候还要糟糕。那种亲密,那种流畅,那种同舟共济。

“你们多久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

艾萨克朝她走过来:“冷静,奥利芙,求你了。我可以解释——”

在他走过来的时候,奥利芙一枪射穿了茅草屋顶。“该死!”他喊道,“该死!你想让我们全都去送死吗?这下外面都知道这里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