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有人在跟踪我(第4/8页)

“的确!”论战家说,“写信给他的,都是那些他在文章里大肆表扬的妓女、皮条客、恐怖主义者、享乐主义者、毒贩、流氓老大,专门寄信来给他提供馊主意。”

“所以你偷看他的信?”综艺版作家说。

“你还不是一样!”论战家说。

两个人像对弈的棋手在椅子上正襟危坐,满足于自己的出手。论战家从外套的内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以一种魔术师准备把东西变不见的装模作样姿态向卡利普展示。“如今,我和你称之为亲戚的那个人之间惟一的共通点,便是这种胃药。它能立刻消除胃痛,要不要来一颗?”

卡利普搞不懂哪里是棋戏的一部分哪里又不是,但他想加入,所以他拿了一颗白药丸吞进肚里。

“目前为止你还喜欢我们的游戏吗?”年老的专栏作家微笑着说。

“我还在努力弄清规则。”卡利普说,有点不信任。

“你看我的专栏吗?”

“是的。”

“你拿起报纸,是先看我的专栏,还是耶拉的?”

“耶拉碰巧是我的堂哥。”

“就只是因为这个理由所以你先读他的吗?”老作家说,“难道家族情感远胜于文笔好坏吗?”

“耶拉的文笔也很好!”卡利普说。

“他的东西谁都写得出来,你还不明白吗?”老专栏作家说,“更何况,大部分都太长了,不是合适的专栏。捏造的故事,半调子的矫揉造作,琐碎的胡言乱语。他有几个惯用的伎俩,会耍几个花招,如此而已。比蜂蜜还甜美的追忆和联想是一般规则,偶尔会抓住一个似非而是的吊诡。一定要诉诸反讽的游戏,像是优雅的诗人所谓的‘博学的无知’。不大可能的事情要讲得好像真有此事,而已经发生的事情要讲得好像没这回事。假使全都行不通的话,那么就把空洞的内容藏在浮夸的词藻后面,让他的崇拜者以为他文笔优美。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生活、回忆和过去,绝对不比他少。随便哪个人都可以玩他的把戏。就连你也行。来,讲个故事!”

“什么样的故事?”

“随便你想到什么——一个故事。”

“有一个男人,他深爱他美丽的妻子,”卡利普说,“但有一天他妻子却抛弃了他。于是他四处找她。他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都发现了她的踪迹,却始终遇不着她……”

“继续说。”

“说完了。”

“不对,不对!一定还有更多!”老专栏作家说,“从他妻子留在城市的痕迹里,这个男人读出了些什么?她真的是一位美女吗?她为了谁而离开他?”

“从她遗留在城市大街小巷的痕迹里,这个男人读出了自己的过去,他踩上他美丽妻子的足迹。她究竟是为了谁而躲他,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一相情愿地想:妻子所追逐的那个男人,或是那个地方,一定存在于自己过去的某处。”

“好题材,”老专栏作家说,“正如爱伦坡所言:死了或失踪了一个美丽的女人!不过说故事的人必须更果决一点,读者无法信赖一个犹豫不决的作者。我们来看看,也许可以利用耶拉的一个伎俩把故事完成。追忆:城市里充满了男人快乐的回忆。风格:用毫无深意的浮夸词藻来掩饰藏在追忆中的线索。博学的无知:男人假装他想不透另一个男人的身份。吊诡:因此,妻子抛下他去追求的男人其实就是他自己。不错吧?看吧,你也办得到,任何人都可以。”

“可是写出来的人是耶拉。”

“没错!但是从现在开始,你也可以写了!”老文人说,示意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如果你想找出他身在何方,仔细读他的专栏。”综艺版作家说,“他一定躲在里面什么地方,他在文章的各个角落都藏满了讯息,小小的秘密的讯息。你懂我的意思吗?”

卡利普说了一段往事代替回答,小时候耶拉曾经向他示范,如何用他文章里每一个段落的头尾单字凑成句子。他透露他怎么样组字谜来瞒骗审查官和报纸督察员,怎么样用句子的头尾音节编排字符串,用所有大写的字母组成句子,还有惹火“我们姑妈”的文字游戏。

综艺版作家问:“你们姑妈是老处女吗?”

“她没结过婚。”卡利普说。

耶拉和他父亲是不是曾为了一间公寓引发争吵?

卡利普说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口角。

他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律师伯父,分不清楚哪些是法庭记录、诉状和法条,哪些是餐厅菜单和渡轮时刻表?

卡利普说他猜想这也和其他的事情一样只是传说。

“找找线索吧,年轻人!”老作家不悦地说,“耶拉不会把事情讲得清楚明白!我打赌我们这位热衷侦探冒险和胡儒非教派的朋友,已经一点一滴地,像是用绣花针挖掘一口井似的,从耶拉专栏里的隐藏文字中挖出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