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现在这里没人喜欢卡(第6/9页)
“奈吉甫在告诉卡他所看到的景色时说的就是‘没有真主的地方’,”我说,“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我不相信奈吉甫死的时候是个无神论者,”法泽尔小心翼翼地说道,“他只不过是有些这样的疑惑。”
“你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奈吉甫在你的体内了吗?”我问道,“这难道不会让你害怕,你不怕自己慢慢也会变成无神论者吗?”
四年前他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卡,可现在连我都知道了他的这个秘密,这让法泽尔很不高兴。“我已经结了婚,还有了孩子,”他说,“我现在不像过去,对这些问题已经不感兴趣了。”他觉得我就像个西方人一样,试图要把他变成无神论者。不过很快他就为自己的态度感到了后悔。“我们以后再聊,”他说,“我岳父还在等我们吃晚饭,我们可别迟到了。”
下楼前,他把一个房间角落里的桌子,碎酒瓶子和椅子指给我看了看,这里曾经是俄罗斯领事的书房。“路通了之后,‘铁腕’和特别行动队在这儿又待了几天,他们又杀了一些库尔德民族分子和伊斯兰分子。”
本来我都已经忘却了,可此刻这个细节又让我胆战心惊起来。我根本就不愿意去想卡在卡尔斯的最后时刻都干了些什么。
那条黑狗还在院门口等着我们,就连我们回旅馆的时候它还一直跟在我们的身后。
“你不高兴了,”法泽尔问道,“为什么?”
“晚饭前到我的房间来一趟,好吗?我有东西要给你。”
在贾维特那儿取钥匙的时候,透过图尔古特先生房间敞开的大门,我看到了里面闪烁的灯光和摆好的餐桌。我还听到了客人们的说话声,也感觉到伊珂肯定也在里面。我的箱子里有奈吉甫四年前写给卡迪菲的情书,这是卡在卡尔斯复印的那份。在房间里,我把这些情书交给了法泽尔。过了很久我才想,我之所以要这样做也许是为了让他和我一样也为死去的兄弟而感到不安吧。
法泽尔坐在我的床棱上看着信,这时我从箱子里取出了卡的一本笔记本,又看了看上面的那片雪花。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了,不过我还是看了看。卡把《没有真主的地方》这首诗放到了“记忆”轴上。这表明他去过“铁腕”呆过的空宿舍,而且在他离开卡尔斯之前,他还透过窗户亲眼看到了奈吉甫向他描述的景色。卡放在“记忆”轴附近的诗都是他对童年或是卡尔斯的回忆。这样一来,我终于相信了,我的朋友在“民族剧院”没能说服卡迪菲,之后他便去了宿舍(“铁腕”正在这儿等着他),把“神蓝”的藏身之处告诉了“铁腕”。其实所有的卡尔斯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此刻我脸上的表情肯定不比法泽尔的好看。楼下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客人们的聊天声,街上也还能听到忧郁的卡尔斯人在叹气。我和法泽尔都沉浸在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我看着窗外的雪,告诉法泽尔该去吃饭了。他像是犯了什么错误似的,惊惶失措地先走了。而我则躺到床上痛苦地想像着。从民族剧院的大门往宿舍走的时候,卡在想些什么呢?和“铁腕”说话的时候,他是怎样避开他的眼神的呢?他是怎样和那帮家伙上了同一辆车,又是怎样远远地指着“神蓝”和韩黛藏身的那栋楼,告诉他们“就是那儿”的呢?我痛苦吗?我很自责,觉得自己这个“秘书般的作家”不该对诗人朋友的堕落感到幸灾乐祸。我尽量让自己不再想这些。
在楼下吃饭的时候,图尔古特先生的邀请和伊珂的美让我觉得更加难受。电话局的局长莱加伊先生(爱看书和回忆录的一个人)、记者塞尔达尔先生和主人图尔古特先生,他们对我都非常客气。我喝多了,醉得一塌糊涂,现在我只想尽快度过这漫漫长夜。伊珂就坐在我的对面,每看她一眼,我便更添一分醉意。电视新闻里正在播放采访我的片断,我看着自己激昂的手势,很难为情。在卡尔斯的时候,我的身上一直揣着小录音机。我就像个昏昏欲睡的记者一样,用这个录音机把我们聊的卡尔斯历史、卡尔斯的媒体、四年前的政变之夜都给录了下来。我喝着扎黑黛做的扁豆汤,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40年代外市小说里的人物。我告诉他们监狱生活让卡迪菲更加成熟,更加平静了。没有人提起卡,连他的死都没人提及,这让我更加难过。众人聊天的时候,卡迪菲和伊珂曾到里间去看熟睡的厄梅尔江,我本想跟着她们进去,可我喝了很多酒(艺术家们总是喝很多酒的),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
那天夜里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已经很晚了,我告诉伊珂说我想看看卡曾经住过的203号房间。一听这话,大家都静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