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开 局(第5/11页)
所有人都有使用暴力的倾向,人与人之间也向来存在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但几乎没有人能像我们一样,品尝到终极权力的滋味。没有这种“念控力”的人,永远不懂夺走一个人性命的无上快乐。跟踪然后猎杀,践踏所有规则和法律却不受惩罚,夺走受害人的最后一丝生存希望——这一切所带来的快感,就像令人无法自拔的性爱,普通杀人狂是永远体会不到的。
我对现代暴力深感绝望。这种暴力不仅没有特色,而且质量低下,所有人都可以使用。我原本有一台电视机,但越战高潮时被我卖了。镜头中遥不可及的死亡片段在我看来不值一提。但我相信,我身边的畜生们应该不会无动于衷。战争和对战争的晚间报道结束后,这群已经上瘾的畜生还要求看到更多。于是,血腥杀戮继续在这个国家的街头和电影银幕上上演。我知道,这种瘾很难戒。
对具备“进食”能力的我们来说,死亡是神圣的。而从电视上看到的暴力死亡是被玷污了的。
“到我了!到我了!”尼娜的声音仍然与当年她参加西莉亚表姐的舞会时差不多。
我们回到客厅,威利喝完了咖啡,吩咐索恩先生给他弄一杯白兰地。我有点儿担心威利。他的贴身傀儡竟然会轻举妄动,这说明他的“念控力”已开始衰退。但尼娜似乎没有觉察到这一点。
“我都按时间顺序排好了。”尼娜说。她在茶桌上打开剪贴簿,威利仔细查看,偶尔问个问题,但更多的时候是称赞。我也随声附和,不过绝大多数遇害者我都不认识——当然,除了那个披头士。尼娜将他的案子放在最后。
“上帝啊,尼娜,那是你干的?”威利的质问带着怒火。尼娜之前的“进食”方式往往是林荫大道上的自杀,或者夫妻吵架最后持枪互射,用的都是昂贵的小口径女士枪。而披头士的作案手法更像是威利的风格。也许威利感觉自己被抢了饭碗。“我是说……你冒了很大的风险。这家伙……这家伙太他妈有名了。”
尼娜大笑着放下计算器,“亲爱的威利,游戏玩的就是心跳,难道不是吗?”
威利迈开步子,走到酒柜前,又给自己倒了杯白兰地。风吹着光秃的树枝,拍打着窗玻璃。我不喜欢冬天。即便在南方,冬天也令人萎靡不振。
“那家伙……他叫什么来着?他的枪不是在夏威夷买的吗?”威利站在房间另一头说,“既然他已经在跟踪披头士了,那动手开枪也应该出自他的意愿吧。”
“亲爱的威利,”尼娜的声音冰冷,犹如窗外刮过枝头的寒风,“我可没说那家伙精神正常。你操控的对象里又有几个是精神正常的,威利?但我最终促使他开了枪,亲爱的。是我选择的时间和地点。你看不出地点里的名堂吗,威利?完全模仿的是几年前的一部巫术电影……”
“我没看出来。”威利说。他重重地坐进沙发里,洒了几滴酒在高档夹克上,但他浑然不觉。他的秃头反射着台灯的光芒。他的老年斑在夜晚愈发显眼,而他的脖子上堆满了肉褶子,半掩在高领毛衣下。他突然抬起头对我一笑,仿佛我们有所预谋一样。“这跟那个作家有点儿像,对吧,梅勒妮?”
尼娜低头看着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她指尖发白,指甲经过精心修剪。
《精神吸血鬼》——那个作家打算如此命名自己的书。我有时怀疑他什么也写不出来。他叫什么来着?好像是个俄国名字。
威利和我收到了尼娜的电报:快来,我需要你们。这就足够了。我第二天早上就坐上了飞往纽约的航班。那是一架C-69型星座式客运飞机,螺旋桨驱动,噪声很大。整个旅途中,我用了大部分时间告诉过于热心的空中小姐,我很好,我什么都不要。她一定认为我是头一次坐飞机的老奶奶。
威利比我先到二十分钟。尼娜看上去筋疲力尽,歇斯底里。两天前,她去曼哈顿南区参加一个派对——她懒得告诉我们有什么名人在场——同一个年轻作家在角落里边吃奶油火锅边聊起来。作家给她透露了一些秘密。根据尼娜的描述,那家伙邋里邋遢,留着小胡子,戴着厚镜片眼镜,旧格子衫外罩着灯芯绒西装夹克。尼娜说,这年头,成功的派对上总能看到这些家伙掺杂在人群中。她没有称其为“垮掉的一代”,因为这个词已经过时了。但当时还没有出现“嬉皮士”这个词,所以尼娜也没那么叫他。他是那种生活无着的作家,只能靠卖血和将电视剧改编成小说勉强糊口。好像叫亚历山大什么的。
他告诉尼娜,他已经构思良久,打算写一本关于谋杀的书。书的主旨是,当下的大部分杀人案都是一群通灵杀手所为,他称其为“精神吸血鬼”,后者通过操控他人来实施恐怖的杀戮。作家说,已经有出版商对他的故事大纲感兴趣了,明天就会跟他签合同——前提是将书名更改为《僵尸代理人》,并且多加些性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