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 滦 阳 消 夏 录 一(第19/31页)
于思(sāi):胡子极多。思,多须貌。
眩(xuàn):眼睛昏花。
黉(hónɡ)宫:学宫。黉,古时候的学校。
译文
董曲江说:默庵先生任漕运总督时,官署里有土神、马神两座祠堂,而只是土神有配偶。他的小儿子倚仗自己有才能而气盛骄傲,说土神是满脸胡子的老头,不该有漂亮的妻子;马神年轻,做他的配偶倒正合适。于是就把土神妻子的偶像移到了马神祠里。不一会儿他的小儿子昏倒不省人事。默庵先生知道了这件事,亲自祷告,把土神妻子的偶像又搬了回来,他的小儿子这才苏醒过来。又听说河间学署中的土神也配有女子偶像,有位训导官说学署是学习的地方,不可塑有女人像,于是另建了一座小祠堂,把女子偶像迁了过去。土神依附在他年幼的孙子身上说:“你的理由虽然正当,实际上怀着私心,你只是打算扩充你的住宅罢了,我不服你。”训导正侃侃大谈古礼,突然被土神说中了心思,非常害怕,一直到任期结束,也没敢住在学署。这两件事差不多。有人说:“训导迁女像还按着一定的礼节,而董家少年亵渎神灵太过分了,受罚应当更重一些。”我认为董家少年只不过是年轻狂妄,训导却是骨子里藏着私心,要为自己谋利;表面上却讲出一套公理,叫人说不出什么来。如果土神不揭露出他的真正用意,人们还会以为他能够整肃祀典呢。《春秋》的大旨着重揭露人的用心,凡事苛求动机,由此看,训导受罚应当重于董少爷。
戏术皆手法捷耳,然亦实有般运术。宋人书“搬运”皆作“般”。忆小时在外祖雪峰先生家,一术士置杯酒于案,举掌拍之,杯陷入案中,口与案平。然扪案下,不见杯底。少选取出,案如故。此或障目法也。又举鱼脍一巨碗,抛掷空中不见。令其取回,则曰:“不能矣,在书室画厨夹屉中,公等自取耳。”时以宾从杂遝,书室多古器,已严扃,且夹屉高仅二寸,碗高三四寸许,断不可入,疑其妄。姑呼钥启视,则碗置案上,换贮佛手五;原贮佛手之盘,乃换贮鱼脍,藏夹屉中。是非般运术乎?理所必无,事所或有,类如此,然实亦理之所有。狐怪山魈,盗取人物不为异,能劾禁狐怪山魈者亦不为异。既能劾禁,即可以役使;既能盗取人物,即可以代人盗取物。夫又何异焉?
注释
脍(kuài):切得很细的肉。
杂遝(tà):拥挤杂乱。
山魈(xiāo):传说中山里的鬼怪。
译文
魔术戏法之类,大都是以手法快捷取胜,然而也真的有搬运术。宋代的人书“搬运”都写成“般”。我小时候在外祖父雪峰先生家,见一个玩魔术的人将一个酒杯放在桌上,举手将酒杯一拍,酒杯就深陷在桌子里,杯口与桌面平齐。然而用手摸摸桌子面下,并没有杯底。稍过一会儿,将杯子拿出来,桌面还是原样。这可能用的是一种障眼法。玩魔术的又举起一大碗切细的鱼肉,向空中一抛就不见了。叫他将鱼肉取回来,他说:“取不回来了,鱼肉在书房画橱的抽屉里,你们自己去取吧。”当时因为宾客仆从人多杂乱,书房中有许多古玩,所以书房门已经锁得严严实实;而且画橱的抽屉不过二寸高,而大碗却三四寸高,肯定是放不进去的,因此怀疑玩魔术的人胡说。于是喊人取钥匙开锁查看,发现那个大碗放在桌子上,碗里装了五个佛手;原先装佛手的盘子,换装了鱼肉,放在抽屉里。这不是搬运术吗?从理论上讲不存在什么搬运术,但事实上却是存在的,如上面所讲的这个故事,不过按理推之也讲得通。狐怪山怪盗取人的东西,人们不以为怪,术士能劾治狐怪山怪,人们也不觉得奇怪。既然能劾治狐怪山怪,当然也能役使狐怪山怪;狐怪山怪既然能偷盗人们的东西,那么也能被人役使去偷东西,术士能这么做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