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一 · 槐 西 杂 志 一(第29/45页)

,无可告贷,进退无路,将自投于河。有瞽者悯之,倾囊以助其行。选人入京,竟得官,荐至州牧。念念不能忘瞽者,自赍数百金,将申漂母之报。而偏觅瞽者不可得,并其姓名无知者。乃捐金建是院,以收养瞽者。此瞽者与此选人,均可谓古之善人矣。”君瑞又言:“众瞽者留室一楹,旦夕炷香拜陈公。”余谓陈公之侧,瞽者亦宜设一坐。君瑞嗫嚅曰:“瞽者安可与官坐?”余曰:“如以其官而祀之,则瞽者自不可坐。如以其义而祀之,则瞽者之义与官等,何不可坐耶?”此事在康熙中,君瑞告余在乾隆乙亥、丙子间,尚能举居是院者为某某。今已三十馀年,不知其存与废矣。

注释

资斧:旅费。

州牧:官名。古代称九州(或十二州)的州长为“牧”,唐宋以后此官职废。这里指地方长官。

漂母:在水边漂洗衣服的老妇,指馈食于人的恩惠。相传韩信落魄时,一位洗衣老妇把自己带的饭给他吃。事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乾隆乙亥、丙子:乾隆二十年(1755)、乾隆二十一年(1756)。

译文

育婴堂、养济院到处都有。只有沧州另有一院专门收养盲人,却不隶属于官府。有个叫刘君瑞的盲人说:“以前有个候补官员陈某,路过沧州,路费用完了,无处借贷,进退无路,想投河自尽。有个盲人同情他,解囊相助。陈某赶赴京城,得到了官职,后来被举荐为州牧。陈某一直念念不忘那个盲人,亲自带了几百两银子,打算像韩信报答有恩的漂母那样去报答他。但他四处寻访,始终没有找到那位盲人,而且连盲人的姓名也没查询到。于是就捐钱在沧州修建了这个养瞽院,收养盲人。这个盲人和这位陈某,都称得上是古道热肠的人。”刘君瑞又说:“盲人们在院里留出一间房子,早晚烧香膜拜陈公。”我认为在陈公的座位旁,也应为盲人设一个座位。刘君瑞不安地说:“盲人怎敢与州官平起平坐?”我说:“如果按官位来祭祀,盲人当然不能坐。如果因为义举来祭祀,那么盲人的义和官员相等,怎么不能坐呢?”这件事发生在康熙年间,而刘君瑞讲给我听时,是在乾隆乙亥、丙子年间,当时,刘君瑞还能说出住在这个院里盲人的名字。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不知养瞽院还在不在。

明季兵乱,曾伯祖镇番公年甫十一,被掠至临清。遇旧客作李守敬,以独轮车送归。崎岖戈马之间,濒危者数,终不舍去也。时宋太夫人在,酬以金。先顿首谢,然后置金于案曰:“故主流离,心所不忍,岂为求赏来耶?”泣拜而别,自后不复再至矣。守敬性戆直,侪辈有作奸者,辄龂龂与争,故为众口所排去。而患难之际,不负其心乃如此。

注释

侪(chái)辈:同辈,朋辈。侪,同辈,同类的人。

龂龂(yín):争论的样子。

译文

明朝末年发生兵乱时,我的曾伯祖镇番公只有十一岁,被乱兵掠到临清。在临清遇到家里以前的佣工李守敬,李守敬用独轮车把他送回家来。一路上兵荒马乱,道路崎岖,多次面临危难,可是李守敬始终没有丢下曾伯祖自己逃命。当时宋太夫人在世,拿出银子来酬谢。李守敬先叩头表示感谢,然后将银子放在桌上说:“旧主人流离失所,我于心不忍,难道我是为了求赏赐才来的吗?”他流着泪拜别而去,从此再也没来过。李守敬性格耿直,佣工中有人使奸耍滑,他就据理力争,因此受到众口攻击,被排挤走了。在患难之际,他竟能如此不负故主。

事有先兆,莫知其然。如日将出而霞明,雨将至而础润,动乎彼则应乎此也。余自四岁至今,无一日离笔砚。壬子三月初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