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一 · 槐 西 杂 志 一(第31/45页)
邱孝廉二田言:永春山中有废寺,皆焦土也。相传初有僧居之,僧善咒术。其徒夜或见山魈,请禁制之。僧曰:“人自人,妖自妖,两无涉也。人自行于昼,妖自行于夜,两无害也。万物并生,各适其适。妖不禁人昼出,而人禁妖夜出乎?”久而昼亦嬲人,僧寮无宁宇,始施咒术。而气候已成,党羽已众,竟不可禁制矣。愤而云游,求善劾治者偕之归。登坛檄将,雷火下击,妖歼而寺亦烬焉。僧拊膺曰:“吾之罪也!夫吾咒术始足以胜之,而弗肯胜也;吾道力不足以胜之,而妄欲胜也。博善化之虚名,溃败决裂乃至此。养痈贻患,我之谓也夫!”
译文
举人邱二田说:福建永春县深山里有一座破庙,现在全是一片焦土。相传当初这里有僧人居住,他善于念咒降妖。他的徒弟夜间偶然看见山魈,就请僧人制服。僧人说:“人是人,妖是妖,各不相犯。人在白天活动,妖在夜间活动,不会互相伤害的。世上万物并生,各自有安身的地方。妖不干预人白天活动,而人为何要禁止妖夜间活动?”时间长了,山魈在大白天也骚扰起人来,僧舍没有安宁的地方,和尚这才念咒施法术。但是,山魈已经成了气候,它们广结党羽,竟然禁制不住了。和尚发怒,云游各地,请来善于降妖的人一起回寺院。在寺院设神坛,烧纸钱,请神灵,雷电大火从天而降,山魈被歼灭,同时寺庙也烧成了灰烬。僧人捶着胸脯说:“这是我的罪过呀!当初,我的法术足以治服它们,可我却不管;等到我的道行制伏不了妖怪时,却妄想一战求胜。为博取长于教化的虚名,最后一败涂地到这种地步。养毒疮而留祸患,说的正是我啊!”
飞车刘八,从孙树珊之御者也。其御车极鞭策之威,尽驰驱之力,遇同行者,必蓦越其前而后已,故得此名。马之强弱所不问,马之饥饱所不问,马之生死亦所不问也。历数主,杀马颇多。一日,御树珊往群从家,以空车返。中路马轶,为轮所轧,仆辙中。其伤颇轻,竟昏瞀不知人,舁归则气已绝矣。好胜者必自及,不仁者亦必自及。东野稷以善御名一国,而极马之力,终以败驾。况此役夫哉!自陨其生,非不幸也。
注释
“东野稷”三句:东野稷因为善于驾车而得见鲁庄公,他驾车时进退能够在一条直线上,左右转弯形成规整的弧形。庄公要他转上一百圈后再回来。颜阖说:“东野稷一定会失败的。”不多久,东野稷果然失败而回。庄公问:“你为什么事先就知道定会失败呢?”颜阖回答说:“东野稷的马力气已经用尽,可是还要它转圈奔走,必定失败。”事见《庄子·外篇》。
译文
飞车刘八,是我堂孙纪树珊的车夫。他驾车把马鞭的威力发挥到极致,马匹奔跑的速度用到极致,遇到同路的马车,非要超越到前面才作罢,所以得到飞车的名声。他不管驾车的马是强壮是瘦弱,不管马是饱是饿,也不管马是死是活。他曾为几个主人家驾车,被他累死的马很多。有一天,他驾车载树珊去堂兄弟家,空车回来。半路上,马匹突然受惊狂奔,刘八被车轮碾过,倒在车辙当中。他伤得不重,却昏迷不省人事,被人抬回家,早就断气了。好胜的人一定自食其果,不仁义的人也一定殃及自己。东野稷以善于驾驭马名扬全国,可是用尽了马的力气,马也终于垮了。何况这个车夫呢!这是自己送命,并不是不幸的意外事件。
先祖光禄公,有庄在沧州卫河东。以地恒积潦,其水左右斜袤如“人”字,故名“人字汪”。后土语讹“人字”曰“银子”,又转“汪”为“洼”,以吹唇声轻呼之,音乃近“娃”,弥失其真矣。土瘠而民贫,凋敝日甚。庄南八里为狼儿口。土语以“狼儿”二字合声吹唇呼之,音近“辣”,平声。光禄公曰:“人对狼口,宜其不蕃也。”乃改庄门北向。直北五里曰木沽口,“沽”字,土音在果、戈之间。自改门后,人字汪渐富腴,而木沽口渐凋敝矣。其地气转移欤?抑孤虚之说竟真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