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一 · 槐 西 杂 志 一(第34/45页)

族兄中涵知旌德县时,近城有虎暴,伤猎户数人,不能捕。邑人请曰:“非聘徽州唐打猎,不能除此患也。”休宁戴东原曰:“明代有唐某,甫新婚而戕于虎。其妇后生一子,祝之曰:‘尔不能杀虎,非我子也。后世子孙如不能杀虎,亦皆非我子孙也。’故唐氏世世能捕虎。”乃遣吏持币往。归报唐氏选艺至精者二人,行且至。至则一老翁,须发皓然,时咯咯作嗽;一童子十六七耳。大失望,姑命具食。老翁察中涵意不满,半跪启曰:“闻此虎距城不五里,先往捕之,赐食未晚也。”遂命役导往。役至谷口,不敢行,老翁哂曰:“我在,尔尚畏耶?”入谷将半,老翁顾童子曰:“此畜似尚睡,汝呼之醒。”童子作虎啸声。果自林中出,径搏老翁。老翁手持一柄短斧,纵八九寸,横半之,奋臂屹立。虎扑至,侧首让之。虎自顶上跃过,已血流扑地。视之,自颔下至尾闾,皆触斧裂矣。乃厚赠遣之。

老翁自言炼臂十年,炼目十年。其目以毛帚扫之不瞬,其臂使壮夫攀之,悬身下缒不能动。《庄子》曰:“习伏众神,巧者不过习者之门。”信夫。尝见史舍人嗣彪,暗中捉笔书条幅,与秉烛无异。又闻静海励文恪公,剪方寸纸一百片,书一字其上,片片向日叠映,无一笔丝毫出入。均习而已矣,非别有谬巧也。

注释

皓然:洁白的样子。

缒(zhuì):用绳索拴住人或物从上往下放。

译文

堂兄纪中涵任旌德知县时,靠近县城的地方有老虎肆虐,咬伤了几名猎手,无法捕捉。当地人请求说:“除非聘请徽州唐打猎家,否则不能消除虎患。”休宁县戴东原说:“明代有个姓唐的人,刚结婚就被老虎吃了。后来他的妻子生了个儿子,祈祷说:‘你如果不能杀死老虎,就不是我的儿子。后代子孙如果不能杀死老虎,也都不是我的子孙。’所以唐家世世代代都会捕杀老虎。”于是纪中涵派下属带着银钱去聘请。下属回来报告,唐家选派两位武艺最高强的,马上就要来了。唐家两个人到了,原来一个是老爷子,胡子头发雪白,还时时“咯咯”地咳嗽;一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纪中涵很失望,命令手下姑且给这两个猎手准备酒饭。老爷子觉察纪中涵不满意,就行礼道:“听说这只老虎在离城不到五里的地方,不如先去捕杀,回来再赏饭也不迟。”纪中涵就派差役带这两个人前去。差役走到山谷入口,不敢再走,老爷子冷笑着说:“有我在这里,你还害怕吗?”进入山谷一半时,老爷子回头对少年说:“这畜生好像还在睡觉,你来喊醒它。”少年就模仿老虎的啸声。老虎果然从树林里冲出,直扑老爷子。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把短柄的斧头,长八九寸,阔只有四五寸,高举手臂,直挺挺地站着。老虎扑过来,老爷子把头一歪,让老虎越过。老虎从老爷子的头顶飞跃而过,就流血滚地死去了。仔细一看,老虎从下巴至尾骨,都擦着斧头而过,全身被剖开两半了。纪中涵就重赏两个猎人,送他们回去。

老爷子说,臂力练了十年,眼力练了十年。他的眼睛,练到用毛帚扫也不会眨眼;他的手臂,即使强壮汉子抓住,把身子吊在手臂上,也不会动一动。《庄子》说:“技艺熟练能使技艺超群的人们佩服,能工巧匠不过是勤学苦练的结果。”这是可信的。我曾经见过史嗣彪舍人,他可以在黑暗中提笔写条幅,写出的条幅,和点着灯写的完全一样。又听说静海的励文恪公,剪一百张一寸正方的纸片,每片都写上一个相同的字,把这些纸片叠在一起,迎着太阳透视观察,每张纸片的字没有一笔一画有丝毫相差。这些都是练习勤奋而已,并不是另有什么巧妙的捷径可走。

李庆子言:山东民家,有狐居其屋数世矣。不见其形,亦不闻其语;或夜有火烛盗贼,则击扉撼窗,使主人知觉而已。屋或漏损,则有银钱铿然坠几上。即为修葺,计所给恒浮所费十之二,若相酬者。岁时必有小馈遗置窗外。或以食物答之,置其窗下,转瞬即不见矣。从不出嬲人,儿童或反嬲之,戏以瓦砾掷窗内,仍自窗还掷出。或欲观其掷出,投之不已,亦掷出不已,终不怒也。一日,忽檐际语曰:“君虽农家,而子孝弟友,妇姑娣姒皆婉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