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五 · 姑 妄 听 之 一(第12/38页)
西域之果,蒲桃莫盛于土鲁番,瓜莫盛于哈密。蒲桃京师贵绿者,取其色耳。实则绿色乃微熟,不能甚甘;渐熟则黄,再熟则红,熟十分则紫,甘亦十分矣。此福松岩额驸名福增格,怡府婿也。镇辟展时为余言。瓜则充贡品者,真出哈密;馈赠之瓜,皆金塔寺产。然贡品亦只熟至六分有奇,途间封闭包束,瓜气自相郁蒸,至京可熟至八分。如以熟八九分者贮运,则蒸而霉烂矣。余尝问哈密国王苏来满:额敏和卓之子。“京师园户,以瓜子种殖者,一年形味并存;二年味已改,惟形粗近;三年则形味俱变尽。岂地气不同欤?”苏来满曰:“此地土暖泉甘而无雨,故瓜味浓厚。种于内地,固应少减,然亦养子不得法。如以今年瓜子,明年种之,虽此地味亦不美,得气薄也。其法当以灰培瓜子,贮于不湿不燥之空仓,三五年后乃可用。年愈久则愈佳,得气足也。若培至十四五年者,国王之圃乃有之,民间不能待,亦不能久而不坏也。”其语似为近理。然其灰培之法,必有节度,亦必有宜忌,恐中国以意为之,亦未必能如所说耳。
注释
蒲桃:葡萄,古代曾叫“蒲陶”、“蒲萄”、“葡桃”等。《本草纲目·葡萄》:“《汉书》言:张骞使西域还,始得此种,而《神农本草》已有葡萄,则汉前陇西旧有,但未入关耳。”
译文
西域水果,葡萄是吐鲁番的最负盛名,瓜是哈密的最负盛名。葡萄在京城以绿色为贵,看重颜色而已。实际上绿色是刚有些熟,不怎么甜;熟一点儿就变成黄色,再熟一点儿是红色,熟透了是紫色,非常甜。这是福松岩额驸名福增格,怡府的女婿。镇守辟展时对我说的。一般作为贡品的瓜,真的是哈密产的;互相馈赠的瓜,都是金塔寺产的。用作贡品的瓜只有六分熟,运送前把瓜封闭包装了,在途中彼此以气相蒸,到京城就有八分熟了。如果用八九分熟的瓜贮运,途中就会发热霉烂。我曾问哈密国王苏来满:额敏和卓的儿子。“京城瓜农用哈密瓜籽种出的瓜,第一年形状味道没变;第二年味道就变了,只是形状还像;第三年,形状味道就都变了。难道是因为地气不同吗?”苏来满说:“哈密这地方气候温暖,泉水甘甜,又很少下雨,所以瓜味淳厚。内地种植味道自然要稍差,但也在于种植不得法。如果把当年的瓜籽放到第二年种,这在哈密也不会种出好瓜来,因为它得到的培育之气少。应当用灰埋上瓜籽,放在不干不湿的空仓里,三五年后才能拿来种。放置的年头越久越好,因为它得到的培育之气充足。在灰里埋上十四五年的种子,只有在国王的园子里才有,老百姓等不了那么久,也不能放那么久而不坏。”他的话好像有理。不过用灰埋法,肯定有一些特殊的规定,也一定有些讲究,如果内地随意操作,也未必能达到他说的那个效果。
裘超然编修言:杨勤悫公年幼时,往来乡塾,有绿衫女子时乘墙缺窥之。或偶避入,亦必回眸一笑,若与目成。公始终不侧视。一日,拾块掷公曰:“如此妍皮,乃裹痴骨!”公拱手对曰:“钻穴逾墙,实所不解。别觅不痴者何如?”女子忽瞠目直视曰:“汝狡黠如是,安能从尔索命乎?且待来生耳。”散发吐舌而去。自此不复见矣。此足见立心端正,虽冤鬼亦无如何;又足见一代名臣,在童稚之年,已自树立如此也。
译文
翰林院编修裘超然说:杨勤悫先生小时候,经常来来往往到乡塾去,时常看到一个绿衣女子站在一堵墙的缺口偷偷看他。有时偶然回避他,也一定要回过头来冲他笑一笑,似乎是以目传情。杨公始终目不斜视。一天,绿衣女子居然捡了土块打他,说:“这么漂亮的外皮,却包着一副痴骨头。”杨公拱拱手回答说:“钻洞越墙的勾当,我实在不能理解。你另外去找那些不傻的人怎样?”女子忽然圆瞪双眼,直楞楞看着他说:“你如此狡猾,怎么能从你这儿索命呢?只好等来生了。”披散着头发吐着长舌离开了。从此以后,再也没见过。由此足可证明,一个人只要立心端正,即使冤鬼也拿他毫无办法;又足可以看到,像杨公这样一代有名的大臣,在幼年时就能这样树立自己的品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