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十 五 · 姑 妄 听 之 一(第31/38页)
乌鲁木齐牧厂一夕大风雨,马惊逸者数十匹,追寻无迹。七八日后,乃自哈密山中出。知为乌鲁木齐马者,马有火印故也。是地距哈密二十馀程,何以不十日即至?知穹谷幽岩,人迹未到之处,别有捷径矣。大学士温公,遣台军数辈,裹粮往探。皆粮尽空返,终不得路。或曰:“台军惮路远,在近山逗留旬日,诡云已往。”或曰:“台军惮伐山开路劳,又惮移台搬运费,故讳不言。”或曰:“自哈密辟展至迪化,即乌鲁木齐之城名,今因为州名。人烟相接,村落市廛,邮传馆舍如内地,又沙平如掌。改而山行,则路既崄岨,地亦荒凉,事事皆不适,故不愿。”或曰:“道途既减大半,则台军之额,驿马之数,以及一切转运之费,皆应减大半,于官吏颇有损,故阴掣肘。”是皆不可知。然七八日得马之事,终不可解。或又为之说曰:“失马谴重,司牧者以牢醴祷山神。神驱之故马速出,非别有路也。”然神能驱之行,何不驱之返乎?
注释
崄岨(xiǎn zǔ):同“险阻”,道路险恶而有阻碍。出自汉贾谊《过秦论》:“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崄岨不能进者,岂勇力智慧不足哉?”
译文
乌鲁木齐牧场有一天夜里遭到大风雨袭击,马受惊跑了几十匹,追寻也没有见到踪迹。七八天以后,这些马从哈密的山里跑出来了。之所以知道这些马是乌鲁木齐牧场的,是因为马身上都有火印。从乌鲁木齐到哈密深山,是二十多天的路程,这些马怎么不满十天就到了?可见在穷山深谷、人迹罕至的地方,另外有一条近路。大学士温公派了几批驻军士兵,带着干粮去探查。这些人吃完了干粮,却没有找到近路,都一无所获回来了。有人说:“士兵怕路远,在近处山里逗留了十来天,谎称已经探过路了。”有人说:“士兵怕掘山开路辛苦,又怕搬迁驻地费劲儿,所以探到了近路也不说。”有人说:“从哈密、辟展到迪化,即乌鲁木齐的城名,现在用作州名。人烟不断,村落、市镇、驿站、馆舍相连,像在内地一样,而且路又极平坦。如果改从山里走,路又艰险,一路又荒凉,什么事都不方便,所以不愿有这条近路。”有人说:“走近路,路途减了大半,那么士兵的名额、驿站马匹的数量,以及一切转运费用等,都要相应减去大半,这对下级官员是大损失,所以暗中作梗。”这些说法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七八天在哈密发现失马的事,终于还是没有探出个所以然来。还有人说:“因为丢了马的处罚重,管牧场的备下祭品祭山神。山神催赶惊马,所以马很快就出来了,并不是有别的近路。”然而这也说不通,山神既然能赶着马往哈密跑,为什么不把马往回赶呢?
奴子王廷佑之母言:幼时家在卫河侧,一日晨起,闻两岸呼噪声。时水暴涨,疑河决,踉跄出视,则河中一羊头昂出水上,巨如五斗栲栳,急如激箭,顺流向北去。皆曰羊神过。余谓此蛟螭之类,首似羊也。《埤雅》载龙九似,亦称首似牛云。
译文
奴仆王廷佑的母亲说:她小时候,住在卫河边,一天早上,忽听两岸乱哄哄叫喊的声音。当时,正值雨季,河水暴涨,她以为是河堤决口了,踉踉跄跄跑到外面去看,只见河中间有一个羊头昂然探出水面,大得好像是能装五斗米的笆斗,速度快得像箭一样,顺流向北而去。人们都说这是羊神路过。我却认为这是蛟、螭之类的东西,只不过长着一个羊头罢了。《埤雅》记载,龙的各个部位分别像九种东西,其中就有头像牛头的说法。
居卫河侧者言:河之将决,中流之水必凸起,高于两岸;然不知其在何处也。至棒椎鱼集于一处,则所集之处不一两日溃矣。父老相传,验之百不失一。棒椎鱼者,象其形而名,平时不知在何所,网钓亦未见得之者,至河暴涨乃麇至。护堤者见其以首触岸,如万杵齐筑,则决在斯须间矣,岂非数哉!然唐尧洪水,天数也;神禹随刊,则人事也。惟圣人能知天,惟圣人不委过于天,先事而绸缪,后事而补救,虽不能消弭,亦必有所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