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第21/30页)
“其次,依主的教导,此亦可赎救我们的罪恶,消除私通,那些本不能持一的人或可结成婚姻,而却永不辱没基督的圣体。”
在牧师庄严的白袍的衬托下,这对新人面朝祭坛而立。新娘一袭传统的素装,从后排看去,应该披着厚厚的面纱。她的头发结成一股淘气的单辫,沿着背脊从一堆蓬松的细纱薄棉中垂下。马歇尔笔挺地站着,加了衬肩的礼服在牧师白外袍的衬映下,愈显得线条有致。
“再次,依主的教导,婚姻要求夫妇彼此互相相爱,互相帮助,互相安慰……”
布里奥妮触摸着记忆,编织着细节,仿佛在抚摸肌肤上的皮疹、肌肤上的尘垢:罗拉带着擦伤肿痛的手腕,泪流满面地冲进她的房间;罗拉肩上和马歇尔脸上抓痕累累;在湖畔夜色中罗拉一脸沉默,让那热切、滑稽、古板、连现实与她脑中的故事都不能分辨的表妹送施暴者安全脱身。可怜无助而又脆弱的罗拉戴着珍珠围脖,洒上玫瑰香水,盼望着能摆脱童年的最后一点束缚,匆匆欺骗自己跳入爱河,好免受羞辱,在布里奥妮坚持要交涉和斥责的时候,她却对自己的美好姻缘深信不疑。刚刚长大就被强暴地剥开和占有了的罗拉,要同强奸自己的人结婚,这该是多美好的姻缘呀。
“……若有人能举出一条义理,为何这对男女不可合法联姻,请于此刻开口表明,或从此永远缄默。”
难道这是真的吗?她真的要在此刻站出来,揣着空空的揪紧的胃和忐忑不安的心,迈出虚弱的步伐,身着披风,戴着头饰,沿着长椅间的走道走到过道中央,像基督的新娘那样,用坚定而不容分辩的声音,对着祭坛,对着过去漫长的生涯中从未被打断过的惊讶得张大了嘴的牧师,对着伸长了脖子的宾客,对着面色惨白的新人,摆出她的理由,举出她的义理吗?她并没有蓄意谋划,可是《祈祷书》中的这一问题——她已忘记了——是一大挑衅。而且,障碍到底是什么呢?现在,就在这个最讲究理智的教堂的祭坛前,她终于有机会在大庭广众痛诉自己的所有怨愤,洗涤自己所有的过错。
但抓痕和淤痛早已痊愈,她那时曾经做过的一切陈述也与事实相悖。新娘有父母的许可,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受害者。当然还不止这些;一个是巧克力业的巨子,阿莫牌子的创始人。埃尔米奥娜姨妈又该要不停地搓手了。保罗·马歇尔、罗拉·昆西,还有她,布里奥妮·塔利斯,难道无声密谋,把一个无辜的人送进了监狱?而那些污蔑此人有罪的话正是出于她之口,在阿齐兹的法庭上以她的名义宣读了出来。判决已被执行,债务已经清偿,决议已经生效。
她依然坐在位子上,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掌不停地出汗,头也低得愈低。
“我要求并许可你二人,若知道任何理由,为何你二人不可通过婚姻合法结合在一起,请于此刻坦告,要知末日审判时,人心所有的秘密必将不能隐藏。”
不管怎么说,离末日审判还很遥远,到那时只有马歇尔与他的新娘知道的最初真相,早就被稳妥地围筑在他们婚姻的陵墓里了。等所有知晓人都死去以后,这个秘密会永远安稳地藏在黑暗里。婚礼上的每句话,都是给这个陵墓垒上的一块新砖。
“是谁促成这个女人同这个男人结为夫妻的?”
长得像鸟一样的塞西尔姨夫疾步走上前,无疑他是想尽快完成自己的任务,好返回牛津万灵学院的圣殿。布里奥妮仔细听着马歇尔和罗拉先后重复牧师的话,竭力想听听话语里是否有丝毫犹豫迟疑。罗拉的话甜蜜又肯定,而马歇尔却低沉、洪亮,仿佛目空一切。当他说“我以我的肉体敬奉您”时,祭坛前回荡的声音是何等的性感和彰显!
“让我们祈祷吧。”
前排的七个身影于是低下头,牧师摘下他那龟壳一样的眼镜,仰起面颊,双目紧闭,用他乏味、忧伤的吟唱向天国祷告。
“永恒的上帝啊,人类的造主和佑护,万般精神道义的恩赐者,永生的谱就者;请赐您的祝福于您的仆人吧,于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
牧师戴回眼镜,宣布他们为结发夫妻,又向教堂以其命名的圣父圣子圣灵祈了福,这最后一块砖也就垒毕了。接下来又诵了几个祷告,一篇诗篇,主祷文和一篇长祷文,缓落的祝圣语调归结成一个忧伤的结束。
“……他无尽的恩典降临于你们,升华并佑护你们,以你们的肉体与灵魂使他欢欣,在神圣的爱中完结你们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