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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双手分开,又绞在一起,说:“不是,我怎么会说你的头疼是假装的呢?我的意思是慧芳是不会这样袖手旁观的,她真的做出什么,或者当着你的面说出什么,那事情就闹大了,那你们的矛盾就会公开化,你们的矛盾一公开,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们就永远不能跟你住一起了,而你一个人住,我是无论如何不放心的。”
母亲说:“你今天说话怪怪的,什么会出事?什么不能跟你们住一起?我什么时候说想跟你们住一起了?”母亲躺下,又坐起来,说,“什么不会袖手旁观?我头疼关她什么事,她不让你来看我,你就不要来看我,那会出什么事呢?真是好笑,你说了半天,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我的头疼是假装的,那么我告诉你,我头不疼了,你可以走了,我以后头疼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了。”
他用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又把手绞在一起,说:“我的意思你没有听明白,我怎么会说你头疼是假装的,也许我不会说话,我是怕事情会闹大。”
母亲突然用手指着他,说:“滚!”
他吃了一惊,又一次不知手怎样放,最后他把双手绞在了背后。
母亲躺下,又坐起来,说:“你滚!我永远不想见你。”
他眼里闪着泪水,他想不到事情会这样,他后悔自己跟母亲开这个口。他跑到客厅,搬来一张躺椅,放在母亲床边。他决定今晚不回去了,他就睡在母亲身边,直到母亲原谅他。
经 过
回过头来看张三的暴死,能够确认的事实经过是:6月10号上午,市长一行人到光辉小区视察危房。中午十一点,市长一行来到张三家。市长跟张三家的人一一握手道别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张三的父亲一直站在市长身后。他不知道这样站对不对,或者说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按照常理,下这么大的雨,不要说是市长,即使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张三的父亲此刻也应该主动留客人吃饭,最起码也应该说句客套话。但是张三的父亲毕竟是个住危房的普通百姓,他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市长,要不是因为住危房,就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市长会到他们家,会跟他们握手。从市长进门开始,他就紧张得连呼吸都不会了,他根本不会想到留市长吃饭,或者说根本不敢有这样的想法。所以当市政府秘书长跟居委会赵主任耳语几句,赵主任把张三的父亲喊到一边,问他能否留市长吃个工作餐时,张三的父亲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立即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声音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家里的每个人。在告诉张三的时候,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并且用右脚踩了一下张三的左脚。张三的父母把家里能做成菜的东西全搬了出来,没费多少工夫,就变戏法似的做出十二道菜。市长一行围着那张危房一样危险的八仙桌坐了下来。市长示意赵主任要张三全家都上桌吃饭。市长一行包括市长、市政府秘书长、民政局局长、电视台女记者和居委会赵主任。张三一家包括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和张三。正好十个人一桌。张三的母亲用围裙搓着手说,你们先吃吧,就是没有客人我也不上桌。市长说,这哪行,这不是歧视妇女嘛,这不是三从四德嘛,你不上桌,我们就不动筷子。市长说这话时,随行的人吃了一惊。刚才市长要张三全家人都上桌时,随行的人就很吃惊了。后来回忆这段经历,市政府秘书长说,那天市长太感人了,太平易近人了,哪里像个市长。毕竟市长的面子大,张三的母亲上了桌。大家坐定后,张三的父亲突然甩了自己一个嘴巴说:“忘了。”当着众人的面钻到床肚子下拿出一瓶藏了十年的五粮液(那是他十年前一次见义勇为行为后对方给他的酬谢品)。张三的父亲开了酒瓶,开始给大家斟酒。张三的父亲先从市长开始斟,他不知道这个顺序对不对,但是把张三放在最后一个斟,却是经过思考的。按照客人官职的大小,按照家里辈分年龄大小,他一一斟了酒。因为市长没有拒绝,所以大家都没有拒绝,连他老婆都没有拒绝。但是当他给张三斟酒的时候,还是被张三用手挡开了。张三说:“我从不喝酒,你是知道的。”张三的父亲说:“你先倒上。”他用脚踩了一下张三的脚。张三用手捂住酒杯说:“我肯定不喝。”张三的父亲尴尬地站在张三的旁边。在第一次审讯时张三的父亲就说,当我打开酒瓶时,我就预感到要出事了,但不知道出这么大的事。我那狗日的儿子不是个正常东西,写两句臭诗,神经兮兮的。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你天大的面子天大的本领都不能让他喝酒。就因为得过胰腺炎,他坚决不喝酒,不问任何场合,不顾任何情面。我早知道不让他上桌,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情了。市长饶有兴趣地问赵主任张三是怎么回事。市长听了赵主任的介绍,说:“哪有这样的事,把酒瓶给我。”市长从张三父亲手中接过酒瓶,把酒瓶伸到张三酒杯旁边,说:“我给你斟酒。”张三一愣,连忙用双手捂住酒杯说:“你是市长,按理说这杯酒我怎么也应该喝,但我的确不喝酒,这不意味着对你不尊重。你要我干什么都可以,打我肯定不喝酒,希望你不要不愉快。”在场的人大惊失色。市长拿着酒瓶,满脸通红。市长站起来,走到张三身边。张三把酒杯放进自己的口袋说:“我的身体一喝酒就会出事的,我肯定不喝。”市长满脸通红地回到座位上。市长一声不吭地吃饭,大家也都一声不吭地吃饭。吃完饭,外面的雨停了。市长一声不吭出了门,随行的人也跟着出了门。客人一走,张三的父亲甩过去踢了张三一脚,把张三踢倒在地上。在第二次审讯时,张三的父亲说,我越想越气,这狗日的简直不是东西,市长给你倒酒,你居然不喝。世界上有几个人有资格让市长倒酒?我们怎么对得起人家市长,你就是胰腺炎发作了又怎么样?我越想越气,甩过去又是一脚。张三的母亲说,我一边收拾碗盆一边抖,太对不起人家市长了。我们家怎么会养这样的杂种呢?市长给你倒酒都不喝,天下哪有这样的事。我恨,我气,连碗带盆砸到他身上去了。张三的大哥说,三弟太过分了,太气人了,太不是东西了,我们怎么对得起人家市长,我们以后怎么做人?我甩过去,就是一脚。张三的二哥说,你们当时不在场,若在场也会踢他一脚。你想想,市长给你倒酒,你居然不喝,你算老几?你这种人简直不是人了。看到大哥踢他一脚,我也甩过去一脚。就这样,因为市长给张三倒酒,张三居然拒绝了,结果,他的家人把他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