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6/11页)
何晴说:“遗言就不要写了,我照你说的做就是了。”
陈潜说:“我还是不放心。我对你好,这是有目共睹的。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你生病,哪怕是感冒,我都会立刻来到你身边。我知道你孝顺,每个月给你爸安排两条烟,天下有我这样的女婿吗?即使你有了外遇,我都原谅了你。我临死前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你应该成全我吧?就算你对我的报答。你如果不按我说的去做,我会恨你的,你就不是我老婆。”
何晴跪下来号啕大哭:“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了。”
陈潜说:“那么你发誓,在我变成骨灰前不要通知任何人。”
何晴说:“我向你保证。”
陈潜咽气后,何晴哭得很厉害。她怕,她不知所措。她想不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她是三个月前陪陈潜来南京治疗的,现在陈潜突然病故,她不敢想象按陈潜古怪的要求去做,会出什么样的事,但是时间容不得她多想,她既然答应了陈潜,只能按陈潜说的去做。
尽管这样,在陈潜的尸体拉进火葬场后,何晴还是拨通了陈潜父亲的电话。陈潜的父亲大惊:“你必须立刻停止你干的蠢事,否则我告你。我们三个小时内赶到南京。”何晴吓了一跳。陈潜的交代是对的,不能通知任何人。好在主动权在她手里,她只要对得起陈潜就行了。所以当火化炉的同志告诉她将把陈潜推进火化炉,她没有阻止。
陈潜的父亲见到儿子的骨灰盒后,甩了何晴一个耳光,他不听何晴的解释。他去了医院。他怀疑他的儿子是不是病死的。马医生和护士听了都很震惊。马医生说:“我们只知道她把陈潜的尸体拉到了太平间,她为什么这么着急火化呢?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呢?”陈潜的父亲又去医院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派出所何所长听了他的陈述,觉得何晴十分可疑。他们把何晴带到了派出所。何晴向何所长详细陈述了陈潜临终前的交代。何所长说:“你这样说如何叫人相信?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人死了之后,停尸三天,亲朋好友见最后一面,弄点花圈,放点哀乐,做一些仪式,怎么可以什么不做就火化呢?亲友们怎么能承受呢?就是陈潜本人有这个意见,也不对,死亡怎么会是他自己的事呢?人怎么能这样消失呢?何况你一点证据也没有。你编造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你太不正常了,你必须配合我们的调查,如实交代事情的真相。”
这一事件,在当地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成了人们议论的话题。人们肯定何晴有不可告人的事情,要不然她是不可能这么做的。人们都说这个女人这一手真辣,你很难将她绳之以法,因为陈潜已成骨灰,已经消失,你找不到证据。何晴则欲哭无泪,她想不到陈潜古怪的要求使她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她已经拒绝对任何人辩白解释了,因为这事只有她和陈潜知道,现在陈潜成了骨灰,陈潜已经消失,她永远无法让人们相信她的话。
直到今天,对何晴的调查仍在进行。
献给PATRICIA的梦呓
1989年7月18日深夜,在南京莫愁路的一套公寓里,张三准备给父亲打电话,手机响了,弟弟从医院急诊室打来电话,说父亲夜里突然昏倒在卫生间,现在只是暂时脱险,医生说父亲的生命最多只能维持四五天,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经受任何刺激。弟弟说最后一句话时语调特别重。张三搁下电话,缓缓地梦幻般地走出公寓,招手拦了一辆的士,赶到医院。张三走进观察室,一个护士正在给父亲打针。父亲转过身来看见了张三,那表情仿佛一个受伤的小孩突然看见了自己的父亲。张三躲开父亲的目光,走到父亲床边,用手把本来已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放开,重新盖好。张三把这个动作重复做了好几遍,然后找了借口,离开急诊室,来到离医院不远的中心广场。
张三坐在长椅上,望着过往的行人。虽然是深夜,广场上人依然很多,一对对男女分布在广场各个角落,使广场充满了色情意味。张三知道自己编造的借口是经不住推敲的谎言,但他毕竟没有在父亲面前笑起来,这要比解释借口好多了,他只能躲过一时,他终归要去医院,终归要陪父亲直到父亲去世。一想要在父亲身边待那么长时间,他十分恐惧。他不能保证自己不在父亲面前笑起来,实际上刚才离开急诊室的那瞬间,已经笑了,只不过他头埋着,别人没察觉罢了。张三对自己的处境无能为力。碰到这种情况,他就会回忆过去,张三可怕的生活从1988年开始。1988年9月10日,张三清楚地记得那个日子。那天下午,他和几个同事拿着花圈孝幛去吊唁公证处的一个头头。他们在欢畅明快的乐曲声中走进死者的家。张三向死者致默时突然想笑。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捂住脸假装咳嗽,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捂住脸奔到对面的公共厕所里大笑一场,厕所里两个蹲着的人吓得拎起裤子就奔。从此以后,只要是庄严肃穆或者说是不该笑的场合,张三都会抑制不住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