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13/36页)

肖科平说到这儿扑哧一笑。她极诚恳极关切地对李缅宁说:“往后真得改改了。”

“改,改,一定。”李缅宁垂首站在肖科平床前,连连称是。

肖科平心满意足地说:“现在,你去吧。”

李缅宁正要躬身退出,忽听屋里不知何处响起类似蛐蛐叫的“嘀嘀”声。

“什么响?”李缅宁心中疑惑。

“不知道——噢,BP机!”肖科平忽然想起,掀被下床,站在地上一筹莫展,“我给搁哪儿了?”

李缅宁帮着她在屋内东寻西找。

BP机又叫,李缅宁在沙发上肖科平的一堆衣裙下面发现了它。拿起来按钮看指示,扭脸对肖科平说:“呼你哪。”

“没事瞎呼什么呀?”肖科平夺过BP机看了一眼,“这么晚到哪儿去打电话?”

“我替你去回个电话?”李缅宁向肖科平献殷勤。

李缅宁连窜带跳地上楼,在昏暗的走廊里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门便靠在门上看着肖科平大口换气。

肖科平穿着睡衣,坐在灯光雪亮的李缅宁房间玩他的游戏机。

“两件事。”李缅宁喘着气走进房间,“一是明天一早让你在家等他,胖子来车接你出去。二是问你喜不喜欢紫色?”

“什么意思?”

“不知道,大概是想给你置行头吧。”李缅宁在肖科平身边坐下,看她玩游戏机。

她玩得很一般,连遭摧毁。

“我教你玩啊?”李缅宁微笑。

肖科平立即站起:“无聊。”

她翩然而去,进了自己房间,把门“喀嗒”一声锁上。

李缅宁出来,站在过厅想了想,高声道:

“你用不着锁门。”

一座肥矮结实的巨型花岗岩大厦,矗立在烈日中的广场一侧。

巍峨堂皇的大门前排,列着粗大浑圆的大理石廊柱撑着沉重的殿顶。

宽阔无边由无数阶级组成的犹如大搓板的台阶上,西服笔挺的钱康非常潇洒轻快地拾级而下。

犹如脚底抹油,犹如乘风滑翔,钱康神采奕奕,顾盼自得,仿佛他是天下自我感觉最好的人。

他看上去真是很白,就像一团上等的埃及上绒棉。

一辆黑色流线型汽车无声无息地开过来,像送到他嘴边的一块肉停在他身边。

李缅宁正在街心花园蹲着和几个没牙没毛儿的老头打扑克,手握着一把牌琢磨。

一个人的影子挡住日光。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

浓妆艳抹长裙拖地穿戴得像只孔雀或说是吉卜赛女人的韩丽婷,笑吟吟地摘下墨镜。

李缅宁立即站起,随之一阵头晕眼花,想抬腿走,却双膝麻木人像砍断的树向前栽去,被韩丽婷一把托住。

“不成,不成。”他蹒跚坚定地往前走,嘴里喃喃地说,“我一夜没睡了,必须回家睡觉。改天吧,改天!”

“你要真困得不行,那咱们就回家吧。”

钱康牵着肖科平在一间漂亮得像精制贺年卡的西餐厅入座。

他们像一对油画里的人物优雅地进餐,食品都如广告摄影般的鲜艳。

肖科平抬起眼睛,她手中的刀叉和质地细腻的瓷盘相碰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环境里有细若游丝的音乐和富于韵律的法语呢喃声。

“你使的是哪种牌子的增白粉蜜,奥琪吗?”

正舔着手指上的奶油,用颇为意味深长的眼神望着肖科平的钱康闻言一悸,目光立刻混乱了,安详、妥帖的绅士风度,像揭膏药掀斗篷似的一扯而下。

“那我睡觉了你干吗呀?”李缅宁一肚子不乐意不放心地站在铺好被子的床前解衣扣。

“我复习功课。”韩丽婷拉上窗帘返身说,“明天晚上我们德语补习班要考试——我不影响你,我在心里默诵。”

李缅宁无可奈何,咬牙上床蒙头躺在被窝里叹息。

韩丽婷在李缅宁桌旁坐下,挺惬意。她用两手量量桌子的长宽,把上身趴上去看是否舒适;又开了台灯,看看照明条件。接着悄悄拉开李缅宁的抽屉,翻拣信件。

李缅宁在床上翻了个身。

她立刻把抽屉关上,转向他高声道歉:

“对不起啊,我保证不再出一点声音。”

太阳像个人老珠黄的电影明星,脂粉虽浓已掩不住憔悴和倦态。曾被它照耀得白炽如镜的天空,渐渐恢复青灰和呢绒般挺括的质感。

一座围墙的影子慢慢从墙基爬出,像条大蟒从泥沼中呈露出自己阴郁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