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喝彩(第7/36页)
“麻纺厂。”
“噢,织麻袋的。”李缅宁仰头搜肠刮肚地想,“我好像认识一人也是你们厂的。”
“叫什么名字?”
“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好像姓刘,刘建力还是刘建设我记不清了。过去打过一段交道留了个印象。”
“刘建设?”韩丽婷也回忆,“哪个车间的?”
“好像是……你们那儿有粗纺车间吧?”
“有。”
“那就是粗纺车间的。好像还是个头儿,车间主任什么的。”
“粗纺车间没这人呀,我在那车间呆过。”
“那就不是粗纺车间的。你们那儿有混纺车间吗?”
“没有。”
“应该有啊。我记得那人不是粗纺车间的就是混纺车间的。”
“你说那人是男的女的?”
“男的,长得有点阴阳人。”
“男的我们厂没姓刘的,只有个姓尤的。”
“那就是姓尤,反正我也记不清了。”
“那也不对。姓尤的是个小伙子,才进厂没俩月,你说那人多大岁数了?”
“跟我差不多大。”
“那就不是。是不是工会那老牛啊?这人岁数倒跟你差不多大。个儿不高挺黑的……”
“甭管谁了吧,没准我记错了,那人根本不是你们厂的。”
“没准是毛纺厂的。一般人都容易把这两厂弄混。”
“那就是毛纺厂的。”
“毛纺厂我也认识不少人……”
肖科平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一串葡萄,一边摘着吃一边含笑说:
“洗了串葡萄,给你们一点。”
她放下葡萄,笑瞟了他二人一眼,翩然离去。
韩丽婷笑完问李缅宁:“这女的是你妹妹?”
“不是。”
“你姐姐?”
“一亲戚。”
“什么亲戚?表姐表妹?”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老师,我这孩子是按小时交的钱,我希望他能在这段时间内多学些东西。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还要学钢琴、绘画。”
一个妈嘚啵嘚啵地跟肖科平唠叨。另一个妈嘴撅得能挂件大衣,一个劲翻白眼,给儿子用手绢捂着鼻子擤鼻涕:“擤,用力!”
“你这孩子口型不好,应该给他整整牙,否则吹起来带哨音。”
肖科平对另一个妈说:“你这儿子倒是嘴大唇厚,我觉得他学唢呐可能更有前途。”
妈们气鼓鼓地牵着孩儿们出门走了。
肖科平再次笑眯眯地推开李缅宁的房门,大大方方进去,在他二人对面坐下,为韩丽婷添水,亲热地聊:
“终于走了。这些家长真烦人,也不管自己孩子什么条件,什么都敢让他学。没办法,总得挣几个钱……噢,李缅宁还没给你介绍我是谁呢吧?我是他妻子。不过你别吓一跳,我们已经离婚了,但还是好朋友——对吗缅宁?”
小个男人正在和他的妻子,一个高他一头的丰满女人拥抱在一起,两人一边急切地互相摸索着,一边像鸟儿似的彼此啄着,发出阵阵啁啾声。
“你妹不会马上回来吧?”
“不会。起码十一点,互相通报完一般情况也得这时候,其间还得打会儿岔呢。”
“哗”的一声,小个男人掀下小褂,露出广东武师的那种排骨。
女人已接近于一摊泥,于兴奋、痴迷中犹有抱怨:“本来是明媒正娶,回回弄得跟通奸似的。”
小个男人于鱼跃中蓦地有所警觉,停在半空。
女人立刻觉察到了质量的变化:“怎么啦?”
“外边好像有人。”小个男人如去时那般敏捷撤“磅”下床。
小个男人开了房门探出头,韩丽婷坐在洒满月光的台阶上。
屋内灯开了。
这是间狭窄逼仄的旧平房,柜子挤柜子,箱子摞箱子,在大床和单人床之间挂着塑料布。单人床上摊着一件织了一半的女式毛衣。
女人装裹得像个伊斯兰妇女从塑料布帘后转出去,亲热地对韩丽婷说:
“没关系,不合适咱们再找,千万别将就,明儿再让你哥陪你去小树林蹲一晚上。”
韩丽婷朝嫂子笑笑,笑得很难看。
太阳如同一个红亮的煤球在灰蒙蒙的城市边缘升起,缓慢爬升,在远空蓦地被击中般地爆炸开来,溅射出极为耀眼的炽光,吞没了浑圆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