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五章(第2/9页)
一大堆的火钳通条和灰铲,全世界所有的火钳通条和灰铲刚刚落到了他们头上。听起来好像是因为有回音,所以这个声音绵绵不绝,但这是不可能的,它只是在不断重复。
上校不在意地抬头看了看。提金斯提议要去看看。
上校说:“不,不用。有问题诺丁会告诉我们的,不过不可能有问题!”诺丁就是那个小黑眼睛的副官,就在旁边的地窖里。“他们怎么可以期望我们一九一四年八月[173]的账目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怎么可以期望我记得发生了什么?在训练营地里。那个时候!”他看起来有点没精打采,但是没有恨意。“不走运……”他说,“在营里还有……还有这个!”他用他的手背敲了敲那份文件。他抬头看着提金斯说:“我猜我可以把你弄走,交一份说你坏话的报告,也许我不行……坎皮恩将军把你安插进来的。据说你是他的私生子。”
“他是我的教父,”提金斯说,“如果你交一份说我坏话的报告我不会抗议的。当然,前提是报告我缺乏战斗经验。用其他任何理由我都会去旅长那里抗议。”
“都一样,”上校说,“我的意思是教子。如果我真以为你是坎皮恩将军的私生子,我就不会说出来了……不,我不想交一份说你坏话的报告。是因为我的错误你才不了解营里的情况。是我把你推到一边的。我不想让你看到文书工作到底有多混乱。他们说你是个打文件战的好手。你原来是在政府办公室里工作的,对吧?”
重重的炮击有规律地落在地窖两侧的土地上。就好像是有山岭那么大块头的拳击手重重地右拳左拳交替攻击一样。这样很难听清楚人在说什么。
“不走运,”上校说,“麦基尼奇又疯了。绝对疯了。”提金斯听漏了几个字。他说他大概可以在上校回来之前就把营里的文书工作整理好。
巨大的声响像一团重重的云雾一样滚下山来。上校继续说着,而提金斯,因为对他的声音不是很熟悉,很多话都没有听见,但是在一阵空当里,他听到了,“我不准备交一份说你坏话的报告,以免烫了自己的手,还有可能让一个将军记恨我——把已经疯了的麦基尼奇要回来……不能够……”
声响又滚了下来。上校听了一次,把他的头转向一边,抬头看着。但是看起来他对自己听到的声音很满意,然后又开始读起近卫骑兵团发来的信了。他拿起铅笔,在几个字下面画了线,然后坐在那里闲得无聊地用笔尖戳着那份公文。
每过一分钟提金斯对他的尊敬就增长一分。这个人至少熟悉他的工作——就像一个机修工,或者不定期蒸汽船[174]的船长一样。他的精神也许毁了,多半是毁了,很有可能不吃兴奋剂他就坚持不了多久。他现在的样子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吃过的溴化剂起作用了。
而且,总的来说,他对提金斯很不错,而提金斯也必须要修改自己的看法。他意识到,让他以为上校恨他的人是麦基尼奇,上校是不可能说过什么的。他这种在军队里待久的人是不会说什么明确的话让提金斯抓到把柄的。而且他一直都用那种庄重的礼节对待提金斯,就是那种在军官食堂里,一位上校应该对他的首席助手表示出来的那种礼节。比如说,在吃饭的时候要穿过一道门,如果他们碰巧同时走到那里,他会摆摆手让提金斯先过,不过很自然地,在提金斯停下来之后,他会先走过去。而且他现在还非常的冷静,也很乐意回答问题。
提金斯一点都不冷静,他的烦躁是因为想到了瓦伦汀·温诺普,而之前他刚想到,如果那个攻势开始了,他应该去看看他的营。自然,还因为炮击。但是当提金斯打着手势再次提议要去看看的时候,上校说:“不用。你就老实待在那里。这不是什么攻势。不会有什么攻势的。这就是点额外的清晨的憎恨[175]。你听声响就知道了。那就是发四点二英寸的炮弹。没有真正的重炮。真正的重炮打不了这么快。他们马上就要转到伍斯特营那边,只会每隔半分钟落一发到我们这边,这就是他们的游戏。要是你连这都不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又说,“听见没?”用他的手指向屋顶。声响转了方向。它就像一辆拉煤马车一样慢慢地转向了右边。
他接着说:“你的位置就在这里,不是在上面做什么。要是他们需要什么的时候,他们会来告诉你的。你,还有诺丁这样一流的副官,邓恩也是个不错的人,士兵们都隐蔽好了。人打得剩下三百多个就有这种好处。所有的人都躲进避弹壕也装不满。都一样,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也不是我的。这是场年轻人的战争。我们都是老家伙了。我熬了三年半,熬不下去了。只要三个半月,你也会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