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六章(第8/9页)
提金斯对军士说:“让我来。”达克特的左手和手腕出现了,手垂着,干净得让人不敢相信,放在和大腿齐平的地方。这样就能看出他身体的走向了,你可以绕着他清理。
“他才二十二岁。”军士说。
科克肖特说:“和我一样大。他特别注意你的拉绳枪管刷[204]。”
过了一分钟,他们拽着达克特的腿把他拉了出来。他的脸上可能卡有一块石头,那样他的脸就可能是受伤了,也有可能他脸上没有,可这是个不得不冒的风险。他的脸黑黑的,睡着了——就像瓦伦汀·温诺普在垃圾桶里睡了一觉一样。提金斯走开了,留下科克肖特有条不紊地给那具躺在那里的躯体做人工呼吸。
对他来说,多少有点满足的就是,不管怎样,在这次小小的事件里,他一个士兵都没少,只死了一个军官。从军事上来说,这种满足是不对的。不过,鉴于这么想谁都伤害不到,所以也没什么坏处。但他总是对他的士兵有种更大的责任感。在他看来,他们来这里不是出于自愿。这种感觉就和他觉得虐待动物是比虐待一个人——除了孩子以外——更加让人厌恶的罪恶一样,这毫无疑问是不理智的。
在交通壕里,有个小个子靠在那块用白灰刷了一个硕大的A的波形铁皮上,穿着一身非常干净的博柏利薄军用外套,上面挂着一大把级别徽章——精纺羊毛织成的皇冠,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他还戴着一顶看上去很优雅的钢盔。你要怎么做才能让一顶钢盔看起来很优雅!那人手里拿着条猎鞭,鞋上带着马刺。这是一个来视察的将军。
那个将军和蔼地说:“你是谁?”然后又不耐烦地说,“这个营的指挥官跑到那里去了?为什么怎么都找不到他?”他又接着说,“你脏得让人恶心,像个黑摩尔人[205]。我想你是有原因的吧。”
和提金斯说话的是正在气头上的坎皮恩将军。提金斯像个稻草人一样立正站好。
他说:“我负责指挥这个营,长官。我是副指挥官提金斯,现在暂时代理指挥。找不到我的原因是我刚暂时地被埋住了。”
将军说:“你……我的上帝!”他后退了一步,嘴张得大大的。他说:“我刚从伦敦来!”接着道,“上帝啊,你不能我一接手指挥你就把我的一个营置之不理了!”他说,“他们说这是我的部队里最能打的营!”然后激动地哼了一声,接着说,“我的勤务官和莱文都找不到你,也找不到能找到你的人。结果你就这么两手插在兜里悠闲地走过来了!”
在一片寂静中,因为火炮现在已经停下了,云雀们也休息去了,提金斯可以从他肺部有点干燥的摩擦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心脏重重地跳得飞快,给人一种恐惧的效果。他自语着:“他之前在伦敦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他想娶西尔维娅!我敢打赌,他是去娶西尔维娅去了!”这就是为什么他之前一直待在伦敦。这是他的一个执念:他吃惊和激动的时候会想到的头一件事。
他们总是会为来视察的将军安排这种完全安静的时刻。也许是双方伟大的总参谋部互相替对方安排的。更有可能是,我们的大炮裂成两半之后,终于成功地让德国佬知道,我们要它们闭嘴了——我们开炮的时候是像天主教徒说的那样有“特别意向”[206]的。那简直像打电话一样有效。德国佬就知道对面不一般了。如果可以,还是永远不要把对面惹火比较好。
提金斯说:“我刚被划了一下,长官。我在口袋里摸我的急救包。”
将军说:“像你这样的家伙根本就不应该待在会受伤的地方,你的位置是在后勤补给线上。我把你派到这里来的时候简直是疯了。我要把你送回去。”
他接着说:“你可以解散了。我既不要你的帮助,也不需要你提供的信息。他们说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军官在指挥。我想要见他……名字是……名字是……无所谓。解散!”
提金斯步履沉重地沿着堑壕走开了。他心里升起一个念头,对自己说:“这是片希望和荣誉之地!”[207]然后,他大声说道:“上帝做证!我要把这件事情告到总指挥官那里去!如果有必要,我要告到枢密院和国王那里去。上帝做证,我会的!”那个老家伙绝对不应该那么和他说话,那是把个人恩怨带到军队事务里来。他站在那里考虑该怎么给旅部写信。
副官诺丁沿着堑壕跑了过来,他说:“坎皮恩将军要见你,长官。他星期一就要接管这支队伍了。”他接着说,“你刚去了个糟糕的地方,长官。我相信你没有受伤。”对诺丁来说,这是少见的多话。
提金斯自语道:“那我只能指挥这支部队五天。在他开始指挥之前,他就不能把我赶走。”在那之前,德国佬多半已经穿过他们阵地了。五天的战斗!谢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