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庸之妻(第2/9页)
“抓小偷!”男人大声喊叫起来,想要追出去,我光着脚下到土间,抱住了他,央求道:“请您不要追他了,无论谁受了伤都不好啊,这件事就由我来给您个交代吧!”
听我这么一说,旁边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也劝阻道:“是啊,孩子他爸,俗话说‘疯子拿刀’[1],谁知会干出什么事来呀。”
“畜生!一定要报警!我可是再也忍不了啦!”
男人呆呆地望着黑暗的街道,愤然说道,其实他身上紧绷着的那股劲儿早已松懈了。
“对不起。请您二位进屋里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说着,我迈上了榻榻米,蹲下来,“说不定我也能解决这个事。请进屋说话吧,请吧。不好意思,家里很寒酸。”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男人正色道:“无论您说什么,我们也不会改变决定的。不过,我们还是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夫人说一下。”
“啊,请进,请进屋吧,慢慢说吧。”
“算了吧,我们可没这个闲工夫。”
男人说着,开始脱外褂。
“您就穿着外褂进屋来吧。家里很冷,请您还是穿着外褂进来吧。家里没有什么取暖的东西。”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请进。太太也请吧,不要脱外褂了。”
男人在先,女人跟在他后面,走进了丈夫那间六榻榻米房间。糟朽破烂的席子,四处窟窿的纸拉窗,斑驳剥落的墙壁,裸露骨架的纸隔扇,只在角落里有一张书桌和一个书柜,而且是个空书柜。看到如此破败不堪的房间,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把露出棉花的坐垫递给他们,说道:“席子太脏了,不好意思,请二位将就一下,坐在坐垫上吧。”然后,我正式向他们施礼,说了一堆客气话。
“初次见面。看来我的丈夫以前给两位添了许多麻烦,今晚不知为什么,竟然做出那么可怕的举动,我不知该如何道歉才好。没办法,他就是那么个古怪的人。”
说到这儿,我说不下去了,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
“夫人,我冒昧地问一句,今年贵庚?”
男人大模大样地盘腿坐在破坐垫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拳头撑着下巴,上半身朝我倾斜着问道。
“您是问我的年纪吗?”
“是的,您丈夫好像是三十岁吧?”
“是,我……比他小四岁。”
“那就是二十六岁喽,哎呀,真是没想到。你还这么年轻吗?哎,可不是吗,丈夫三十岁的话,老婆也应该是这个年纪,不过还是让人吃惊啊。”
“我也是,刚才就这么觉得,”女人从男人身后探出头来,“太惊讶了。有这么好的夫人,为什么大谷先生还干这种事啊,是吧?”
“有病,他一定是有病。以前还没有这么过分,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男人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事情是这样的,夫人,”男人口气严肃起来,“我们夫妻在中野站附近经营着一家小餐馆。我和内人都来自上州[2],别看我这样子,以前可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也许由于不那么安分吧,反正是厌倦了以乡下人为食客的抠抠搜搜的小买卖,差不多二十多年前,我就带着内人到东京来了。最初我们夫妻二人包吃包住在浅草的一家餐馆里帮工,像其他人一样吃了不少的苦,好容易有了些积蓄后,大概是昭和十一年(1936年)吧,就在中野站附近租下了现在那个寒酸的小房子,只有一间六榻榻米的房间,外带个狭窄的土间,开了一家惨淡经营的小餐馆,因为来的都是些只消费一两块钱的客人嘛。即便如此,我们夫妻一直省吃俭用,辛辛苦苦地经营,因此,我们店的烧酒啦、杜松子酒啦都进了不少货。即便后来酒类越来越难进货了,我们也没有落到像其他餐馆那样不能不转向其他营生的田地,好歹一直经营到现在。再加上,见我们经营有方,那些平时关照我们的客人也更加热心照顾我们的生意了,有的客人还给我们介绍了所谓军官特供的酒和酒菜的路子,得以细水长流地维持下来。即便到了太平洋战争爆发,空袭渐渐多起来以后,我们也咬牙坚持开这个店。一来我们没有碍手碍脚的孩子,二来不想回老家避难,索性就在东京这么耗着,听天由命,什么时候房子被炸毁了什么时候再说。万幸的是店铺安然无恙地熬到了战争结束,我们才大大松了口气,做起了公然从黑市进酒营业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