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23/35页)
他父亲去一座空荡荡的房子接回了他,后来他们一起坐火车回到巴黎。她所谓的“回家”究竟指的是什么呢?纵然他在记忆里翻了个遍也是枉然,他没有一丁点儿关于日常语汇“回家”的记忆。火车来了,很快,一大早,就能抵达里昂火车站。接下去,就是长长的,永远结束不了的寄宿生活。
“读到你书中关于快照的那一节,我在我的证件里找到了那些快照照片……”
达拉加纳要等到四十多年之后才能知晓关于这桩轶事的另一个细节:在文帝米尔边防检查站搜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的几张快照照片。“我唯一能告诉您的,”佩兰·德拉拉告诉他,“是她进过监狱。”可以肯定的是,她出狱时,人们把这些照片和搜查中拿走的其他物品还给了她。但是此时,在这张沙发上,坐在她身边,达拉加纳对这个细节还一无所知。通常,当我们获知亲朋好友隐藏的、自己生活中的某一个细节时,已经太晚了。可亲朋好友的隐藏是有意而为之吗?或者他只是忘记了,更确切地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不再会想起。再或者,更简单,他找不到用于叙述的词语。
“很遗憾,我们没有能一起去意大利。”达拉加纳笑着说。
他觉得她想要告诉他一些私密的事情。但是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是为了驱走不好的念头,——或者说是不愉快的记忆。
“那你现在住在格莱西沃丹广场?”
“也不算是。我在另一个街区也租了间房。”
他仍然保留着格莱西沃丹广场房子的钥匙,因为房主不在巴黎。所以他有时会悄悄地去。想到能够藏身于两个不同的地方,这能让他感到安心。
“是的,在布朗什广场那边的一间房子……”
“布朗什?”
这个名字似乎唤起了她某个熟悉的回忆。
天几乎完全黑了,她打开了落地灯。他们俩坐在光晕里,客厅依然笼罩在黑暗中。
“我对布朗什广场街区一带很熟悉……你记得我的兄弟皮埃尔吗?……他在那里有个修车行。”
一个棕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在圣勒拉弗莱,有时他会睡在圣勒拉弗莱走廊尽头左手边的小房间里,房间朝着院子,靠近一口水塘。达拉加纳还记得水塘里有一只独木舟和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有个星期天,安妮的这个兄弟——他总是记不得他的名字——带他去看美德拉诺马戏团的马戏。看完后,他们就是坐这辆马车回到圣勒拉弗莱的。
“自从住到这里来,我再也没见过皮埃尔了……”
“这里是个奇怪的地方。”达拉加纳说。
他转向那扇大玻璃窗——此时玻璃窗成了一面巨大的黑色屏幕,外面的树叶已经完全分辨不出。
“这里是世界的尽头,我的小让,你不觉得吗?”
刚才,这条街的静谧和尽头的,让这条街成了死胡同的栅栏门的确让达拉加纳有些吃惊。这会儿夜幕降临,这幢建筑物似乎位于树林边一般。
“战后,罗杰·文森特租了这座房子……房子是政府收缴的……房主就是那类不得不离开法国的人……你知道的,和罗杰·文森特在一起,事情总是变得有点复杂……”
她称呼他“罗杰·文森特”,从来不只叫他的名字。达拉加纳也是如此,在他的孩提时代,他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也总是叫他“您好,罗杰·文森特”。
“我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他们想把房子租给某个使馆,或是拆了……有时晚上,我一个人在,会感到很害怕……底楼和三楼都没有人……罗杰·文森特几乎从来不在……”
她更愿意与他谈谈现在,达拉加纳很理解她。他在想,这还是他过去熟悉的那个女人吗?就是在他小的时候,圣勒拉弗莱的那个女人?那他自己呢,他是谁?四十年后,当那张放大的快照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不知道照片上的孩子是谁。
*
稍晚一些时候,她要带他去吃晚饭,就在她住的附近,他们来到了穆埃特街的一家小酒馆。他们俩在酒馆最里面坐了下来,面对面。
“我记得住在圣勒拉弗莱的时候,我们俩有时会一起去饭店吃饭。”达拉加纳对她说。
“你确定吗?”
“饭店的名字是艾尔米塔日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