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6/35页)
“我情愿让您来保管这本书。”他干巴巴地说。
“他在您提到吉·托尔斯泰尔的那一页上做了标记……”
“我会请他复印给我。这样我就不需要把整本书读一遍……”
看到他不愿意重新阅读自己的书,她感到很吃惊。
“过一会儿我们去复印他的笔记,这样您就可以带走了。”
她指了指那堆打印的纸头。
“但是这一切,您都不要告诉他。”
达拉加纳觉得自己都有点坐僵了,为了掩饰窘态,他翻了翻吉尔·奥托里尼的书。在“赛马场”这一章里,他的目光正好落在用大写字母印着的一个词上:LE TREMBLAY。勒特朗布莱。这个词在他的内心揿下了一个开关,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就好像某个他已经遗忘细节渐渐回到了他的记忆中。
“您瞧……这是一本有趣的书……”
她冲他抬起头,微笑。
“您在这里住了很久?”
“两年。”
米白色的墙应该是有些年头没刷了,小办公桌,朝向院子的两扇窗户……他也曾经在类似的房间里住过,和尚塔尔·格里佩一般年纪,或者再年轻一点的时候。但那时候他并不住在东面。应该是在南边,十六区或者十五区的环城路上。还有西北面的格莱西沃丹广场,她刚才恰巧也提起过,冥冥之中的巧合。还有就是蒙马特高地下面,在皮卡尔(Pigalle)和布朗什之间。
“我知道,今天早晨出发去里昂之前,吉尔给您打过电话。他没和您说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他只是说我们再见一面。”
也许吉尔·奥托里尼知道他们今天的约会。他觉得她比他更具说服力,更让人有交谈的欲望,就像在讯问的时候,讯问警察轮流上一样。不,他并没有去里昂,他就在门后听他们说话。这个想法让他禁不住笑了。
“也许我很冒昧,可是我在想,您为什么要换名字。”
“我觉得‘尚塔尔’这个名字比‘约瑟芬娜’简单。”
她很认真地说,就好像换名字的确是思考成熟后才做出的决定。
“我觉得现在好像没有人叫尚塔尔了。您是怎么知道有这个名字的呢?”
“我在日历上选的。”
她把天蓝色的硬纸袋放在床上,她的身边。一张大大的照片露了一大半出来,就夹在《夏日的黑暗》和打印的纸张之间。
“这是什么照片?”
“一个孩子的照片……您瞧……这也是卷宗的一部分……”
他不喜欢这个词,“卷宗”。
“吉尔从警察局搞到了他感兴趣的这桩新闻的相关资料……我们认识一个也玩赛马的警察……他去调了档案……找到了这张照片……”
她又恢复了那天在咖啡馆里的嘶哑的声音,在她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声音,还是有些让人吃惊的。
“您同意吗?我坐在这椅子上太高了。”
他席地而坐,挨着床。现在他觉得和她在同一个高度上了。
“可别……您这样会不舒服的……坐到床上来吧……”
她冲他弯下身,她的脸如此挨近他的,他看见在她的左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疤痕。勒特朗布莱。尚塔尔。格莱西沃丹广场。这些词开启了属于自身的道路。蚊虫的叮咬,开始那一下很轻,接下来,痛苦越来越强烈,然后很快就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现在和过去混在一起,如此自然,因为现在和过去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膜,只需要蚊虫轻轻张开口就能够戳破这张薄膜。他说不清楚是哪一年,反正那时他还很年轻,他待在和这里差不多大的一间房子里,身边有一个姑娘,也叫尚塔尔——那个时代这个名字还很常见。那个尚塔尔的丈夫,一个叫保罗的人,还有他们的一些朋友,他们星期六都有去巴黎附近赌场玩一把的习惯,安亘,福尔日莱索……要第二天才回来,总是赢一点点钱。而他,达拉加纳,他就和尚塔尔在格莱西沃丹广场的房间里待上整整一夜,直到他们回来。保罗,尚塔尔的丈夫也赌马。这是一个赌徒。和他在一起,往往都得翻倍加注。
另一个尚塔尔——现在的这个——站起身来,打开了两扇窗户中的一扇。房间里已经非常热了。
“我在等吉尔的电话。我不会告诉他您在这里。您能答应我,帮帮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