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果姐妹(第17/25页)
仅此而已,可为什么我会感到如此痛苦呢?阿麦他一定也很痛苦吧?我想那纯粹是因为年龄的问题。作为生物,并处于花季年龄的我们,全身心地渴求对方而不能获得,欲望与纯情以一种奇妙的组合交织在一起,全部融入了眼前的景色之中。
我在逗子车站下了车,阳光仿佛夏日,让我一瞬忘记了寒冷。
阿麦在他的人生之中,究竟有多少次曾伫立于这车站前?想必是不计其数吧。
他父母曾一次次开车来接他,在这车站前面等过他吧?
成人之后,他也一定来这里接过父母、妻子吧?
就是在这车站前面。
想到这里,眼泪不禁流了下来。仿佛这个小镇就是阿麦。
不仅是网络,所有的都交融在一起。来信倾诉的安美和阿麦的太太的影像重叠在一起,阿麦的影子融入了这个小镇。手握这些影像的缰绳的似乎是我,却并不是我,是存在于更深处的一股决定一切的力量。
我心里这样想着,全身像是依靠在花上,向海边走去。
没有穿丧服,心情却是穿了丧服的心情。
这里位于河畔,河景比海景更靓丽。
实际上我常来逗子。和照顾爷爷时结交的男友开车来过,也和姐姐坐电车来过。我们还在站前那家有名的店里买过小沙丁鱼干、生鱼片,到海边搞过小型宴会。我和姐姐看着大海,吃着生鱼片,喝着酒,我们俩都醉了。用带来的煮咖啡的小炉子烤起了沙丁鱼,把想过来搭讪的人都给吓跑了。
即便没有什么关系,每次来到逗子,我都会想起阿麦。
那时,我和阿麦倾尽所有旺盛的生命力,发散出的庞大的思念去哪里了呢?去了大海、山脉、空气中……然后与许许多多牵连在一起,并不断循环着吧。
海边很冷,只有牵着狗来散步的人。阳光中的人和狗都散发着神圣的光辉,像是来自别的世界。
我在岸边向着大海双手合十,久久凝望。大海寂静、泛着幽幽蓝光,引领着群山。沙粒透着寒意,可以感受到等待夏日来临的整个地球的呼吸。
没有花觉得不自在,不觉间手里的鲜花已经仿佛成了我的拐杖。就这样,原本是来献花的,可我并没有把花放到海里去。
我根本不知道阿麦是在哪里发生的事故,于是搭一辆出租车去了逗子的游艇码头。
出租车沿着山路蜿蜒而下,很快就来到了码头,快得让人有些失望。路两边栽种着椰树,让人觉得仿佛现实之外的世界。我一路走下去,来到网球场附近。悦耳的击球声在空旷的逗子游艇码头回荡。路两旁是形形色色的建筑,别墅居多,因而悄无声息。
怀里的花香完美地映衬着异常湛蓝的天空,让人目眩。我心中的悼念已经结束,不觉间忘记了把花放下,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那天原本打算就那样走上国道,穿过隧道,沿着海滨一直走到阿麦那天去的镰仓的,忽然又改了主意,折返回来。我想到小坪渔港买点鱼,看看小船。
无论哪里的港口,附近都是一派嘈杂的景象,我忽然特别想看那样的风景。
这时,一个女人从对面走过来,可能是去停车场吧。在这儿,除了逗子游艇码头的职员以外几乎再没有人行走的午后刚至的时间,在这冷风呼啸的路上。
那个已近老年的中年妇人,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不,还有些不同,她稍稍年轻时的容颜,我的确是最近见到过的。是哪位名人吗?我努力回忆着。
当我醒悟的时候,不禁有一丝寒意。
这个人,是我在梦中见过,而实际并没有会过面的阿麦的母亲。不会错的。
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很冒昧地走上前问她。
“请,请问,您是阿麦的母亲吗?”
我满脸通红,话说得结结巴巴的,声音尖细,一点儿不成样子。
她直直地盯着我,神情悲切中,还有一丝喜悦。
她一定是想尽可能忘掉刚刚痛失爱子的这一现实,因此不希望有人再提及此事,可还是难以抑制儿子带给她的那份骄傲。
所有这些,在镜片后那深邃的眼眸里都显露无疑。我心想: 没有猜错。也在此时,强风中的她怔怔点了点头。
“是的。你是?”
这不是在梦中,也不是在网络,而是在寒风凛冽的椰林小路的路中央。不会有错。然而我却恍若在梦中。
“我,我叫吉崎,和阿麦以前是同学。受到他那么、那么多照顾……他去世的事,我最近刚刚知道……”
说着,我把花递给她。还好没有放在海边,不,就是为了这一刻才没放的。我心里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