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果姐妹(第5/25页)
由于这样的原委,在朴实、贫穷、安静而又古怪的父母,而后在乡下叔叔婶婶温暖呵护下长大的我,再加上青春期特有的狭隘的价值观的影响,与喜好奢华的姨妈之间,完全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我既不懂得舒适生活好在哪里,也感觉不到出去吃大餐的魅力,更不觉得姨妈穿的华美面料、设计夸张的服装好看,总之,我们之间没有话题。
他们夫妇俩也没有孩子,姨父基本不在家,姨妈也常常外出。他们两人也经常一起出门,因此并不像是关系不睦,可也算不上一个有着温暖氛围的家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对我们是件好事。过不多久,我们就会换换心情,我、姐姐,还有保姆一起高高兴兴地做点心、做饭;看姨父收藏的许多DVD电影,姐姐晚上会偷偷溜出去玩,就这样我们过得很自由。可顺理成章的,有一天,他们提出要正式收养我们姐妹,并想让我们中的一个或是两个人都能嫁给医生。
姐姐说她会好好学习,当个什么医生(只是这么个托词,我想,很明显她的目的是想上医大以赢得时间,而不是真有意那么干),可相亲她不干。他们不同意,大吵了一场,于是姐姐就离家出走了。
“我一定会来救你的。不让你嫁给医生,也不让你做这儿的养女。这我已经跟爸爸的那个律师朋友说好了,你安心等着我。”
一天夜里,姐姐把我叫醒,酷酷地说,很有些自我陶醉。然后她把重要物品塞进拉杆箱,走出门去。
那是个雪夜。
我从阳台上看着姐姐消失在黑夜里。
头上、睡衣上都落满了雪,听着姐姐行李箱的轮子拖过路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最后再回头看一眼!姐姐,再看一眼!
我默念着。姐姐回过身来,朝我挥挥手。只见街灯映照下的雪光中,她那模糊的黑色身影,在微微笑着。
回到屋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只剩下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了自己的气息。姐姐用过的桌子、床都还在那里,可姐姐却不会回来了。
直觉告诉我,姐姐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住了。
自然,姨妈、姨父都很生气,可他们说姐姐已经成人了,也就没有报警。
一有消息,我就会告诉你们的。别想得太严重。我也一再这样恳求。
姨妈很快就放手不管了。她像是觉得少了个麻烦,并不很担心。再者,她也觉得反正我也会和姐姐取得联系的,因而完全放下心来。不是亲生父母,就是这样子啊。我不禁感慨。姐姐离家出走不被重视的另一个主要原因可能也是因为我们有律师吧。
姐姐不在了,我在那个家里更难待下去了。我或是尽可能在外面(说是外面,我是个老实孩子,也只是去书店、漫画咖啡吧、图书馆、商场等地)闲逛不回家,或是一直待在屋子里不出去。
饭我也不怎么吃,人很快就消瘦下来,肾脏功能像是出现了问题,检查时也查出来了。
更为严重的是,姨妈家里闹起了鬼。柜门会突然打开,收音机的声音会一下子变大。
我给带到莫名其妙的寺庙里去驱魔,接受手上戴着比姨妈更夸张的戒指的大婶的审视,可什么也没有改变。我很孤独,孤独的我把心封闭得越来越紧。我也去过心理治疗,可那些都只是为了让姨妈满意才应付她去的。
我越来越虚弱,最后一直卧病在家,学校也去不了了。
那期间姐姐她在做些什么,我并没有详细问过。
在夜店陪酒,到朋友家挤几天,和男人同居,不过,她说她在攒钱来接我。
后来姐姐发现,这样无论干到什么时候也解决不了问题,于是便直接去了以孤僻著称的爷爷那里谈判。
那位律师也被请来在其中斡旋,这样在确保与姨妈之间没有金钱、法律方面的纠纷之后,爷爷正式收养我们作了养女。那时我十六岁。
爷爷的确沉默寡言,不善与人交往,是个怪人。自从奶奶过世之后,他与亲戚之间便几乎没了来往,可是他喜欢读书,是个品行高洁的人。
他公开表示过和别人一起过不来,一个人最好,就这样自己一个人生活。可年纪大了,必须要人照顾,因此这才跟我们妥协。
可实际在一起生活后,我发现爷爷是个很好的人。
自己的事情尽量自己做,踏实勤恳,只要有书,就能沉浸其中,在书的世界畅游。他刻板然而洁净的生活方式,不像是居住在东京,而像是住在森林里。
爷爷眼睛看不见之后,我们就把那些晦涩的书念给他听。这让我们从中受益匪浅。特别是一边照顾着爷爷,一边孜孜不倦地阅读藏书、积蓄着力量的姐姐。我想,她原本的文才就是在这期间开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