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果姐妹(第6/25页)

我们的母亲是连环画作家,父亲是编辑,因此,这并不在情理之外。我很高兴看到姐姐不断展露她的才华。我并不嫉妒,反而希望自己能有助于她展露才能。

胜利取得在爷爷家的居住权之后,来接我去爷爷家的姐姐就像圣女贞德一样威风凛凛。

骨瘦如柴的我,根本站不住,坐不了电车。出租车上,我被裹在毯子里,靠在姐姐肩膀上。

“不准吐!”姐姐小声说。

姐姐的说法听起来很无情,然而她却哭了。眼泪,从她直视前方的细细的眼睛里,扑簌簌掉下来。她的面颊,在夜晚灯火的映照下,宛如博多人偶,亮晶晶地闪着光。

“谢谢。”

我说。

我根本不要紧的,姨妈家,再待五年,再待十年也行。

姐姐摇摇头,没有说话。

夜晚的东京好美!一直闭门不出的我这样想着。天空透着微微亮光,我们就像滑过湖面的天鹅,稳稳前行着。

谢谢!把我从那里弄出来。我什么都可以为姐姐去做。我这样在心里默念着。

在与自己不合的地方,一点点耗费掉心力,这样下去,人是会病倒的。我不禁感慨于人的坚强与脆弱。

姨妈他们并没有使唤或虐待我,我也并没有和他们发生什么剧烈冲突,只是把自己的心封闭了起来。因此我一直以为并不要紧,谁知不知不觉间情形却恶化至此,令人难以置信。

人就是这样简单,每天除了食物以外,还需要别的东西。

也包括氛围、思想。

之后来临的在爷爷家的日子,是令人难忘的宁静。

在我们搬去那里的几年前,爷爷他就因脑中风而倒下,并留下了右腿麻痹的后遗症,需要人来照料。他也不喜与邻居来往,基本上是自己勉强度日。

购物都是上网网购,吃的除了偶尔从网上订餐,几乎都是吃干菜。真能坚持。

收养我们的时候,他外出时就已经需要轮椅了,可是也因为不大外出,他在家里要不就拄着拐杖,要不就爬,或是扶着墙行走,那样应付着。

他不常洗澡,可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可整洁的外表下开始露出了破绽,并且由于新鲜水果、蔬菜以及蛋白质摄入不足,身体每况愈下。正当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的时候,姐姐跟他提出了要求。

爷爷想,反正自己死后东西都是要归我和姐姐的,因此这才勉勉强强答应下来。

家里自然乱七八糟,我们俩好一顿打扫,并在不引起爷爷反感的前提下,对家里进行了适当的改造装修。这些活对于经过田间锻炼的我们来说,是很令人愉快的。

我们把起居室改作了爷爷的房间,并修缮了起居室与厕所间的通道,打通了墙,使爷爷能自己一个人去书房。我和姐姐都注意不烦爷爷、不大声说笑。这样,爷爷他也很快习惯了这种生活。

饭菜用餐车送过去,让他自己吃;上厕所他也基本能独立完成,我们只是在他叫的时候过去,准备好必要物品就行了。

“有喜欢的书,就拿去。”

他常这样说。

我想,把书借出去,这对于他来说,一定是件相当大的事。不会是像把命分一点给别人那种感觉吧?

“有人在家里晃来晃去的,您不会讨厌吧?”

有一次,我去把洗好的衣物放到衣柜里时,问了他一句。平时,在爷爷面前,除非是他跟我说话,不然我都默不作声。而那天,我看爷爷把书放在膝盖上(那天他在看洛尔迦[3]的诗集),正向外眺望,因此想跟他说说话。

“最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爷爷回答。

直觉告诉我,此刻我再多说些什么,就会像贝壳猛然夹紧,像合欢树闭拢叶子,爷爷他会不高兴的。于是,我只是点点头走出了房间,甚至没有露出笑脸。

心里有种感动,就像是与一只渐渐靠近的野生动物生活在一起。

那之后,我和姐姐一直跟爷爷生活在一起,照顾他,过着平静的日子。在别人难以理解,却是充满爱的生活中看护他到最后。

那处共同居住的五居室的老房子和遗产正式遗留给了我们。虽然要缴纳固定资产税,有点令人心疼,但我们还是选择了在那里守着对爷爷的思念暂时生活一段日子。

我们看着病痛中的爷爷走完生命的最后一刻,悄然离去。那时,姐姐三十岁,我二十八岁。

举行完葬礼,和律师一起办完了遗产交接手续。虽然姑姑说我们做这些都是为了遗产,听起来很刺耳,可我们和爷爷是有正式协议的。

“她们给我养老送终,我就把房子财产都给她们。要是她们对我没感情,我一眼就能看出来,我不愿意了,会立刻取消协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