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院院长的病(第6/11页)
“然而他两者都做了。”
“我在想”,哲学家说,“是您和我在试图为一个二十岁的乡下人的过激行为寻找一个意义。”
“医生先生,您很在乎让这个小伙子免遭追捕吗?”院长突然问道。
“除了事关我自身的安危,我也不愿意让人将我的杰作扔进火里”,塞巴斯蒂安·戴乌斯用开玩笑的口气答道。“但是院长不会想到这些。”
“那就好”,院长说,“您可以更安心地等待事情的结果。我也不想破坏您的作品,塞巴斯蒂安朋友。这只抽屉里有您需要的东西。”
泽农取出藏在衣物下面的钱袋,很俭省地挑了几枚银币。他将钱袋放回原位时,钩到一段粗糙的织物,颇为费劲才解开。这是一件粗毛苦修衣,上面黑色斑斑点点已经干结。院长扭过头,似乎有点难为情。
“院长大人的身体状况不足以让您以如此严苛的方式修行。”
“相反,我愿意加倍严苛”,教士抗议道。“塞巴斯蒂安,您要做的事情太多,也许没有时间去思考百姓的苦难。市井之间流传的消息完全属实。国王刚刚在皮埃蒙特集结了一支军队,由阿尔巴公爵指挥,此人是米尔贝格的征服者,在意大利被视为铁腕人物。这支两万人的队伍此时正带着辎重翻越阿尔卑斯山,接下来就会扑向我们那些不幸的省份……也许不久我们就该怀念胡里安·巴尔加斯上尉了。”
“他们要抢在冬天道路被封住之前赶到”,泽农说,他从因斯布鲁克逃走后曾经翻山越岭。
“我的儿子是国王的中尉,要是他不在公爵的军队里,那才是奇迹”,院长说,他的语气是在被迫承认一个痛苦的事实。“我们全都被裹挟到邪恶之中了。”
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好几次了。塞巴斯蒂安·戴乌斯握住他的脉搏,又承担起医生的职责。
“也许忧虑可以解释院长为何脸色不好”,他静了一会儿说。“但是,我有责任找出几天来您不断咳嗽以及日益消瘦的原因。明天我想用自己发明的一件工具来检查您的咽喉,院长大人是否应允?”
“悉听尊便,朋友”,院长说。“咽喉的疼痛大概是夏天多雨所致。但是您也看见了,我并没有发烧。”
当天晚上,汉就作为助手跟车夫一起离开了。轻微的跛腿并不妨碍他担任这个角色。带路的人将他放在安特卫普富格尔家族的一个代理人那里,此人暗中支持新思想,他住在港口,安排汉给装香料的箱子敲钉子和起钉子。临近圣诞节,听说小伙子的腿伤已经完全复元,他被雇佣到一艘开往几内亚的黑奴贩运船上当木匠。这类船上总需要一些工人,这些人不仅能够修补船只受损的地方,也能建造或移动舱壁,或者制作铁颈圈和镣铐,遇上发生暴动还能开火。报酬不错,即便加入托马斯左恩上尉和他的海上叫花子队伍,也只能领取一份不稳定的军饷,相比之下,汉宁可选择这份活计。
冬天又到了。院长由于长期嗓音嘶哑,主动放弃了主持将临期的布道。塞巴斯蒂安·戴乌斯让他的病人答应每天下午在床上躺一个小时,以节省体力,或者至少在椅子上坐坐,院长最近才同意在自己的修室里安放一把椅子。按照规定,这个房间里既无壁炉,也无火炉,泽农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院长放置了一只火盆。
一天下午,泽农看见院长戴着眼镜核查账目。修道院的总务皮埃尔·德·哈梅尔站在旁边,聆听院长的指示。泽农与这位修士交谈的次数不到十次,但他感到两人之间有一种相互的敌意;皮埃尔·德·哈梅尔退下之前吻了院长的手,还以那种既傲慢又卑屈的态度行了一个屈膝礼。当天的消息格外令人沮丧。埃格蒙特伯爵和他的同伴霍恩伯爵以叛国罪被指控,在根特监禁了将近三个月之后,他们的同僚拒绝对他们作出判决,而判决也许会给他们留下一条生路。城里对这起拒绝判决的事件议论纷纷。泽农不知道院长是否已经有所耳闻,避免先提起这桩极不公正的事情。相反,他向院长讲述了汉的故事的滑稽结局。
“伟大的庇护二世从前谴责过黑奴贩运船的交易,然而谁会在意?”教士带着疲乏的神情说。“的确,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不公正更迫在眉睫……谁知道城里的人们对伯爵遭遇的卑劣对待有何想法?”
“人们比任何时候更加同情他将信仰附加在对国王的承诺之中。”
“拉莫拉尔有高贵的心灵,但缺乏判断力”,院长平静的语气出乎泽农的意料。“一个好的谈判者不会信赖别人。”
他顺从地喝下医生倒给他的收敛性滴剂。后者看着他喝药,内心感到悲哀:这是一剂无关痛痒的药方,他并不相信它的功效,然而却找不到一种更灵验的特效药来治疗院长的咽喉炎。院长没有发热,这让医生排除了肺痨的假设。也许是咽喉里的一块息肉造成了嗓音嘶哑和持续咳嗽,并且令呼吸和吞咽越来越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