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第6/16页)
“一个二等舱乘客在这儿租了个房间。我估计声音是从那儿传来的。”
他们默默听着,不一会儿传来跳舞的声音。随后音乐停止,他们听见开酒瓶塞的声音和起劲儿的交谈声。
“我敢说她是在给船上的朋友举行欢送会,”麦克菲尔医生说,“那条船十二点起航,对吧?”
戴维森没说话,只是看了看手表。
“你可以了吗?”他问妻子。
她站起来,把手里的活计叠好。
“是的,我想现在完成了。”她回答。
“现在上床太早了吧?”医生说。
“我们还要读上好一阵儿呢,”戴维森太太解释道,“无论在哪儿,就寝前总要读一章《圣经》,就着注解研究一番,你知道,还要反复讨论。这是对心灵的极佳锻炼。”
两对夫妇互道晚安。麦克菲尔先生和太太单独留了下来,有两三分钟他们没有说话。
“我还是把扑克牌拿来吧。”医生最后说。
麦克菲尔太太疑惑地看着他。与戴维森夫妇的谈话让她有点不安,但又不愿说最好不要玩牌,以免戴维森夫妇随时进来。麦克菲尔医生把牌拿来了,她看着他一个人摆排阵,心里隐约感到内疚。楼下不断传来饮酒狂欢的声音。
第二天天气不错,既然注定要在帕果帕果无所事事羁留两个星期,麦克菲尔便着手把一切安排妥帖。他们去码头找行李,从箱子里拿回一些书籍。医生走访了海军医院的外科主任,跟着他一道巡视了病床,又在总督那里留了张名片。在路上他们遇到了汤普森小姐。医生摘下帽子,她朝他欢快地大声回了句:“早上好,医生。”她还是穿着头一天的衣服,一条白色连衣裙,还有那双光闪闪的高跟白皮靴子,肥腿在靴子上端鼓出来,在异国的背景下显得尤为怪诞。
“要我说,她的穿着不太合适。”麦克菲尔太太说,“她让我觉得特别俗气。”
他们回来时,她正在走廊上跟商人的黑孩子们玩耍。
“过去跟她说句话,”麦克菲尔医生悄声对他妻子说,“她一个人待在这儿,不打声招呼不太好。”
麦克菲尔太太生性害羞,但已经习惯照丈夫的吩咐做。
“我想我们都是同住此地的房客。”她略显笨拙地说。
“真糟糕,对不对?竟窝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汤普森小姐回答,“他们还跟我说能找到一个房间已经够幸运了。我可住不了当地人的房子,可有些人就只能住在那儿。真不明白怎么连一家旅店都没有。”
他们又交谈了几句。汤普森小姐嗓门大,说话絮叨,显然很愿意闲扯,但麦克菲尔太太实在聊不出话来,很快就说:
“哦,我想我们该上楼去了。”
到了晚上坐下来吃冷餐茶的时候,戴维森走进门来,说:
“我看见楼下的女人那儿坐着几个水手。不知道她怎么认识的他们。”
“她这种人是不会太挑剔的。”戴维森太太说。
过了闲散而漫无目的的一天,每个人都很疲惫。
“要是就这样过上两个星期,不知道最后会是一种什么感觉。”麦克菲尔医生说。
“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一天分成几份,安排不同的活动,”传教士回答,“我会留出几个小时读书,把一定的时间用于锻炼,不管是晴是雨——雨季里你就顾不得下雨了——还要安排些时间娱乐。”
麦克菲尔医生担忧地看着他的这位同伴。戴维森的安排让他感到压抑。他们又吃了碎牛肉饼,好像厨子只会做这一道菜。接着,楼下的留声机又响了起来。戴维森一听见便神经质地一惊,但什么也没说。男人的声音飘了上来。汤普森小姐的客人们齐声唱起一支有名的歌曲,随即他们就听见了她本人那沙哑而响亮的声音。叫嚷声和笑声响成一片。楼上的四个人勉强说着话,不由自主地听着下面的碰杯声和椅子刮擦声。显然又来了不少人。汤普森小姐在办一场晚会。
“真纳闷她那儿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麦克菲尔太太说,猛然打断了传教士和她丈夫之间有关医学方面的谈话。
这说明她的思绪游离了出去。戴维森脸上的抽搐也表示,尽管他嘴上说着科学话题,脑子里却想着同一件事情。在医生乏味地讲述自己在佛兰德斯前线经历时,他突然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怎么回事,阿尔弗雷德?”戴维森太太问。
“肯定是的!我一直都没想到。她是从埃维雷出来的。”
“不会吧?”
“她是在火奴鲁鲁上的船,这就很明显了。她把那个行当带到这儿来了。带到这儿!”
他满腔愤慨地说出最后那几个字。
“埃维雷是什么地方?”麦克菲尔太太问。
传教士那阴郁的目光投向她,颤抖的声音里充满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