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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在表演。”
“是啊,不过现在您的表演出了差错。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邀请一位公民加入我们的战斗。”
“还不如说是要求一个无辜的人自寻死路。”
“这太夸张了,您过于为难我了。”
“您过于为难达韦尔了。”
与露丝谈话以前,这些事实虽说我早已知晓,却并不困扰我。但从那以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我倍感苦恼。所幸我也无需深责,因为革命旋即成功,达韦尔毫发无伤。
我们没忘记他。所有的庆功仪式上都给他预留了一个荣耀的位子。在新政权提议下,我安排他担任文化领导机构和其他政府部门的几个公职。他不接受这些职务。说他只想在剧场工作。国家剧院的领导们向我保证,将诚心满足他的期望。
一天晚上,我在出版界的晚宴上碰到了达韦尔。就像参加过同一场战役的两个老兵,我们追忆起独裁时期的重大事件。在某个时刻,我说:
“多不可思议啊,所有的事就这么发生了。同样不可思议的是,一切都结束了。像一场噩梦。”停顿片刻,我又加上一句:“因为您的业绩,这个国家对您有所亏欠。”
“每个人都完成了自己份内的事。”
“说得不错,可是再没有一处地方能和多艺剧场那样的风暴中心相比了。我们欠您多少,我心里清楚。”
“除了观众的喝彩,一个演员还能祈盼什么呢?剧场都快被他们震塌了。那种场面我永远也忘不了。”
谈话沿着两条平行的轨迹延续着。达韦尔跟我讲他作为演员的工作,而我叙说着他为了自由事业做出了怎样的贡献。最后他承认:
“大家都相信那是个恐怖的年代,但我很想补充一句:‘对我来说,不是。’想想吧:我拥有一个能给我带来所有满足感的角色,而且我喜欢这出戏,它又取得了巨大成功。下面这句话,不足为外人道:对我而言,那个恐怖的年代美妙之极。”
“那是当然,”我缓缓说道,好让我的词句能触到他的良知,“一个人还能奢求什么呢?既效力于高贵的事业,又能做出一番成就。”
他以赞同的口吻答道:
“不错。在表演事业上能有所成就,这是最要紧的。”
我几乎要停止交谈了,可是当一股怒气涌上来时,我问自己:“干吗不迫使这个这个死脑筋理解我的意思呢?”
“我同意你的看法,”我说,“娱乐观众是很好的,但是……您并不是说,没有什么比戏剧更重要,对吧?”
“如果我不这么想,我就不会成为一个好演员。”
“那么,您这么想,是因为对自己有利?”
“是信念,这么说更恰当。”
“这太狂傲了。”
“除非我们每个人都相信自己的工作绝顶重要,否则这个世界没法按照应有的方式运转。”
“在这一点上,咱们能相互理解。”
“我不希望欺骗您。戏剧对我来说是第一位的。你记得哈姆雷特是怎么说的吗?我记得,因为我演过哈姆雷特。”他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并没有抬高嗓音,他念道:“阁下,可否请你给这班演员安排个好住处?你听见没有,要好好款待他们,因为他们正是当代的简史,社会的提要。”
他的演剧天赋如此超凡,以致瞬间我竟感到达韦尔是正从一方舞台上向我讲话,而我正坐在观众席里。
此前,我从没像这个时期这样参加过如此众多的宴会。某一场宴会是演员协会组织的募捐活动,入席时发现我坐在胖子巴厘拉利旁边,此人是聚会上的活宝,他自己也承认,是个“热衷此道的竞选活动家”。身旁另一侧坐着一位瘦削而易激动的年轻人,我后来才知道是他瓦尔特·佩雷斯。搞地下运动那几年,他的名字经常出现,而且总是前头标注或后面紧跟着“激进分子”这个词。不知为什么,我还经常把这个人和“铤而走险”这一字眼联系在一起。巴厘拉利把瓦尔特描述为“最不宽容的自由捍卫者”。不得不承认,整个晚宴,听着瓦尔特讲述他的小组如何跟其他党派的小伙子们发生对抗冲撞,我和胖子一直笑得前仰后合。而如今,我并不觉得那些故事有多可笑了。
餐桌另一头,露丝·罗马诺和达韦尔在交谈。倘若能坐在他们俩身边,我肯定感到十分愉快。那天晚上,露丝看起来特别有魅力。当我们离席时,她走到我身边,低语道:
“祝贺您的小兄弟。”
“您指的是谁?”
“还能有谁?当然是瓦尔特。”
“一个有用的角色,”我评论道,仅仅是复述我战友们的看法,“他关心自由事业。”
“关心得过了头。这人相信理念,但蔑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