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8/9页)
任秋风望着她,说:“怎么帮?要我在总编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
苗青青说:“那倒不用。不过……”
任秋风很大度地说:“说,你尽管说。毕竟夫妻一场,只要我能做的。”
这一刻,苗青青又觉得很难开口,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知识女性……她说:“算了,不用了。”
任秋风说:“你看,你说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女人的心眼又是很活的。苗青青断断续续地、期期艾艾地,还是说了:“你能、陪我,在这楼里……走一圈么?”
任秋风望着她。他明白她的意思了,他甚至有些心疼她了……一个女人,不容易呀!
苗青青见他久久不开口,就说:“算了,不难为你了。你走吧。”
任秋风赶忙说:“走一圈就走一圈,这有什么?走,现在就走。”
顿时,一个女人一下子就活了。在屋里的时候,苗青青的脸还是寡的、苦的,可出了门就灿烂了。她微微地笑着,竟带出了一点娇柔的妩媚,由任秋风伴着一层一层走。凡是碰上熟人,她都要介绍说:“我爱人,我爱人回来了……”于是,人们就上前跟任秋风握手。任秋风也就不断地跟人点头,寒暄一番。这是一场谢幕前的演出,是遂了女人心意的招摇,是意会中不可言传的体贴。任秋风就这么伴着她从三楼一直走到了五楼……
当他们站在总编办公室门前的时候,苗青青抢先敲了门。门一开,她就笑着说:“头儿,我们老任拜见你这大总编来了!”
总编从他那巨大的写字台后站起来,笑着说:“他敢不来么?家属在我这儿呢!”说着,他快步走上前,跟任秋风握手,说:“坐坐,坐。老任,当年,咱还是一个大军区的战友哪!”
等三人在沙发上对面坐下,总编说:“老任哪,我给你说,青青可不简单,她不光是报社的一枝花,还是一支笔。是我们这儿的大笔杆子!你可是有福啊!”
苗青青用娇嗔的口气说:“头儿,你别寒碜我了。我们老任广告上的事,你可得给点照顾哇!要不我就不给你干了。”
总编说:“那没说的。你说怎么照顾吧?我这当总编的,就做一回主。说吧,减半?还是全免?我听青青一句话!”
青青说:“你算了吧。让我说,我怎么说?”
任秋风说:“广告我们肯定做。都有制度,我理解,该多少是多少。你也别为难。”
总编哈哈大笑说:“哈,看看,到底是家属。这样吧,开业那天,我派我们报社的大笔杆子苗青青女士,专门去采访,给你写篇大文章,怎样?这可不算是假公济私……”
出了门,两人都沉默了。就那么一层一层走下去,见人的时候,还是笑,寒暄;不见人了,就默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了报社门口,这时候,任秋风站住了。他回过身来,淡淡说:“完了吧?”
苗青青默默地说:“谢谢。”
任秋风像是没话找话似的,又问了一句:“你们这个头,总编,姓什么?”
苗青青说:“姓硬,坚硬的硬。”
“噢,还有这个姓?”往下,任秋风说:“那,我走了。”临走,他又说:“那五万块钱,给你的时候,你不要。现在,我连那五万都没有了……等以后,再补偿你吧。”
苗青青眼一酸,扭头走回去了。
六
离最后的开业时间,仅剩下十二个小时了。
当晚八点,任秋风带着各部经理及二十多个部门主任出现在一楼大厅里。最初,他像是怕吓着什么似的,小声问:“各部门都就位了么?”上官汇报说:“都就位了。”于是他说:“开始吧。”
霎时间,就像是密集的雨点一样,那瑰丽的、繁纷的、几乎是吐着热气的光束从四面八方射出来!光是从最高层开始亮的,那光雨泻下来的时候,人们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都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人们发现,那光并不爆,一个漩涡一个漩涡地,放射着美人鱼一样的鳞光,很温和。那光一层一层地亮下来,就像雨缓缓地落在地上,尔后再开出一丛丛花来,那花是由玻璃的反光映出的,奇诡绚丽,五光十色。接着,那开放式的电梯动了,那电梯像是两条油亮的螺旋式的瀑布,又像是游动着的鲸鱼的脊背,缓缓地游向空中。而乐声就在这时候响起来了。是啊,抬起头来,只见半空中伸出一个挂着帷幕的椭圆形琴台,一个身着古装的美女,安详地坐在那琴台前,正在弹奏古琴,是《长相思》还是《琵琶行》呢?倏尔就有了“大珠小珠落玉盘”之感……从一楼上去,站在电梯上,你就像是站在了颜色的丛林里。那是商品么?那柜台的摆放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七彩漩涡,每一个大漩涡里套着一个个小漩涡,回环往复盘旋而上,成了一个一个的迷宫,使你不知该从哪里进,哪里出;那一处一处的金黄,银白,釉红,淡紫;那一处一处的茶青,芽绿,粉橙,铃蓝;那一处一处或圆或方或端或羽;那一处一处如烟如雾如诗如画……它又像是集中了人类所有智慧创造出来的富丽堂皇!叫人心悸,似乎不敢多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