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6/9页)
后来,在老莫,他们很节约很节约地花了一千七。导师西装革履,满头银发,看上去风度翩翩。可导师的手却黏乎乎的,像蛇。他坐下不久,就抓住小陶的手说,南方人吧?手这么嫩这么白,我可以吻一下么?这时靳永强像个太监,在一旁怂恿说,这是俄式贵族礼节,亲一啥亲一哈……好在就要了一瓶红酒,导师还有些分寸。到十点钟的时候,靳永强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刚才师母打了个电话,说别让老师喝多了。导师噢了一声,看看两人说,年轻,真好啊!这才站起身……出了老莫,送导师上了出租,尔后他们步行回家。这也是陶小桃进京以来第一次逛北京城。
十月的北京,天已不那么热了,夜凉凉的,十里长安街可说是火树银花,一片灯的海洋。不尽的车流就像是火海里的游船,灿烂无比。车流哗哗地响着,走在路边上,他们就像是被那灿烂辉煌所抛弃的小岛,显得孤零零的。只有身在北京的外乡人,才会有这种感觉。靳永强一路拥着她走,不时小心翼翼地这里那里指给她看……走到人少些的地方,他忽然就蹲下来,说背一哈。我背你一啥。陶小桃明白这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就让他背一哈。小陶心疼他,背一段就自己下来走,说我想走走。就这么走一段、背一段,把小陶心里的淤积化解了。当晚,他们一直到十一点半才走到家。到家后,靳永强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骂道:格老子,那龟儿子的真不是东西!
此后,靳永强就很少回家了。他找各种理由,论文答辩哈,导师要他帮着查资料哈……一直“哈”到了刮大风的那天,她还被“哈”在鼓里。
在这一段时间里,小陶几乎成了北京的胡同串子。每到傍晚时分,她就一个人在七拐八拐的胡同里走,是一个人走。这里有各种卖小吃的摊摊,也都是从外地来的京漂一族……他们都认识她了。卖油条的、卖豆浆的、卖煎包的……她一次次地从他们的摊边走过去。见他们都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很酸,很空。人们也都看出来了,她来是接那个人的,她一趟一趟地走,就为等那个人,可她常常失望。有时候,走急了,也闷急了,她会步行跑到学校去,可到了大学里,她却又失去了见他的勇气。也许,他正写论文呢。也许,他正在图书馆查资料……不能打搅他。她只是在学校里走那么一圈,看校园里的灯光,看树,树下有双双对对……尔后,又独自一人怏怏地走回来。
这时候,她身上带的钱差不多就要花完了。她想,无论如何得出去找一份工作了。先前,她很想出去应聘,可靳永强不高兴,也就罢了。叮往下,老这样,也不行啊。
这天,突然刮起了大风,天昏地暗的,北京又起了沙尘暴了。到了下午,突然有一拨一拨的人找上门来,他们各自手里都拿着一个条子,进门就说你姓陶?小陶说,对,我姓陶。他们说,老道你认识吧?小陶说,不认识。谁是老道?他们说,咦,怎么不认识?你们不是在一哈住么?旁边有人说,靳永强,靳永强就是老道。小陶一下就愣住了,老道?她还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绰号。于是她点点头说,认识。他们说,那就对了。然后,他们把条子一张张递到她手上,说拿钱吧。陶小桃接过条子一看,上面全是签有靳永强大名的借款,有五百的、有七百的、八百的、一千的……原来,这些天,靳永强背着她,把凡能借的同学、朋友、老乡的钱全借了一遍!而且说,他的钱马上就汇来了,借期三天,让他们三天后找陶小桃要。更糟糕的是,他竟然借了四川老家在京打工的一些民工的钱!民工们挣的都是血汗钱。最先找上门的,就是这些民工。
这时候,陶小桃的手机“滴”了一声,她接到了一条信息,这条信息是靳永强临上飞机前从机场发来的。信息亡写的是:我没想当恶人,终于还是做了。当欠债人无法面对债主时,他只有一条路:逃走。对不起了。欠债总是要还的。
后来陶小桃才明白,这次出逃,靳永强是早有准备的。其实,他的论文答辩早就做完了。前一段,他不回家住,是偷偷在网上联系出国的事,他整夜整夜都在网上,一边查询一边等待消息……他的出国签证也是背着陶小桃偷偷办的。当一切办妥后,就是钱的问题了,他还缺一张机票。于是,陶小桃成了他留下来的一个人质。
让陶小桃痛不欲生的是,临走的那天晚,他回来了一趟,回来就抱着她做爱。从厨房把她抱到床上……尔后,两人躺在床上,他说你恨我么?她摇摇头。他说苦了你了。他说,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的。尔后,又是做爱,一次比一次狠!她还以为分别了一些日子,他是熬得紧了;她还以为他在学校里苦读呢;她还以为他是离不开她……原来,这一切,都是他计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