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4/7页)

那护士肯定是听说了点什么,看她的眼神怪怪的,鼻子里好像是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端着针盒走出去了。

等病房里没人的时候,苗青青拿出手机,给家里拨了一个电话,电话刚拨通,她就有点泣不成声了,她呜咽着说,尤里,尤里么,妈妈不好,妈妈不大好,妈妈病了……你呢,你还好么?你说,尤里,人怎么这样呢?人怎么跟狼一样?我知道你不怕狼,你不怕。可妈妈怕。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真的很无趣呀尤里!你说,我是一个坏人么?我坏么?我一直是想好的,我也想做个好女人。可他们给我机会了么?没有人给你机会。尤里,我从来没害过人哪,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我是报社最好的编辑,也是发稿最多的记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尤里,好乖乖,你让西斯听电话好么……西斯西斯,我痛,我心口痛头痛,妈妈病了呀,西斯。妈妈快要死了呀!西斯。你呢,西斯,你好么,乖么,听话么?妈妈嘴苦,心里也苦。把日子过成这样,都是妈妈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也知道不能指望男人,男人靠不住。天下的男人都像乌鸦一样,眼里看着一块肉,嘴里含着一块肉,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卖了!可是可是可是,你叫我怎么办呢?……听我给你背首小令好么:大江东去,长安西去,为功名走遍天涯路。厌舟车,喜琴书,早星星鬓影瓜田暮,心待足时名便足,高,高处苦;低,低处苦……背到这里,苗青青失声痛哭。

苗青青躺在医院里输了三天水,尔后,独自一人离开医院回到了家里。在家里,她也是闭门不出。她已经没脸再去单位了。报社换了新总编,她的副总编也给免了。免了就免了吧,她也不在意。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她竟成了一个没人要的人了。她找过新来的总编,新总编见了她就像是躲瘟疫似的,每次她去,那人就故意把门大开着……她对新总编也不客气,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会强奸你么?!新总编忙说,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可门依旧开着。每次都给她打官腔,说这要研究。找了两三次之后,新总编告诉她说,社里已经研究过了,要她去广告部上班,让她再找广告部主任谈谈。可她不想找他。她知道那个人,那人姓姜,绰号叫姜麻子,原是报社打杂的,见人总是点头哈腰的,不知怎地就混上去了。她不喜欢他。可是,没想到的是,这人却找上门来了。一天晚上,苗青青听见有人敲门,就问:“谁呀?”只听门外有人在捏着嗓子学猫叫,“喵,喵,是我呀,我是老硬,开门吧。”苗青青一下子凉了半截,她抖着身子站在那里,几乎就要气疯了!过了一会儿,“咚咚咚!”又有人敲门,这一次敲得更响,苗青青厉声问:“你想干什么?”只听外边大声咳嗽了一声,说,“我是老姜啊,广告部的老姜!”苗青青想了想,就把门开了,说:“姜主任,有事么?”姜麻子说,“听说你想来广告部?有这事吧?”苗青青说,“是总编说的。其实,哪个部门都行,我也无所谓。”姜麻子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说,“老硬挺有眼光的。其实,你这人不错。”苗青青一声不吭。姜麻子以为戳到了她的要害处,就得寸进尺,伸手照她的屁股上拍了一下。苗青青一瞪眼:“你这是干什么?”姜麻子涎着脸说,“没啥,我就是想摸摸。”苗青青厉声说:“你放尊重些!”姜麻子望着她,那眼里分明写着:老硬摸得,我怎么就摸不得?苗青青沉吟了片刻,后退了一步,说:“——尤里西斯,送客!”于是,两只狗扑上来,汪汪地叫着!姜麻子吓了一跳,一边往后退着,一边恶狠狠地说:“有啥了不起的,不就一块破抹布么?!”苗青青放下脸来,也恶狠狠地回道:“就是下水道,也不是你用的!”姜麻子一看来势不妙,赶忙扭头走了。第二天,就有话传出来,广告部坚决不要!不要就不要,她就在家歇着。在家歇着,只发基本工资,每月只有八百块钱,她只好把那小保姆给辞了,一个人带着尤里西斯生活。

她几乎是夜夜失眠。睡不着觉的时候,她就像夜游神一样,爬起来吸烟。烟是越吸越多了。抽烟多了,夜夜咳嗽,就更难入睡。有时候,她会点着一支烟,倦在沙发上,默默地与尤里西斯说话,说一夜的话。她说,尤里呀,西斯呀,你们不知道,我年轻时是很漂亮的。上大学的时候,追我的人多着呢,一个加强排都不止。那些小男生,跟在我后边,屁颠屁颠的。这些人当中,现在有当副市长的,有当法院院长的,有当县委书记的,还有一个叫江东生的,是追我追得最紧的,天天给我写诗,啊你葡萄般的眼睛,现在当了作家协会的副主席,成了大名人了。那时候啊,我一个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