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八章(第8/18页)
“妹妹,你老问这有什幺意思!”蒋淑华带着嫌恶说,脸红了。“姨姨说过了:没有。”她加上说,脸更红。“是的,我不问!”蒋淑媛冷冷地回答。
“我并非叫你不问,而是我--”蒋淑华笑着,企图压制愤怒,颤抖着,“我说,大家已经够可怜了,要替孤儿--”她哭。压制哭泣,她耸起了瘦削的肩膀。
蒋淑媛严厉地沉默了。
“你怎样想?”王定和不快地问汪卓伦。
汪卓伦摇头,不回答。
“你们蒋家底事情叫人无法下手,我老实说,全是你们平日疏忽,骄奢!”王定和严厉地说。
“我去找蔚祖谈。”他带着冷笑走出房门。
接着,傅蒲生严肃地站起来,向蒋淑媛做手势,走出房门。在傅蒲生心中有着一个热望,他认为现在活动底时机已经来临。他引蒋淑媛到门廊边的暗影里。他轻轻地掩上廊道底巨大的门,向蒋淑媛热情地笑了一笑。
显然傅蒲生是陶醉着。财产煽起热情,他是处在热恋的状态里。在这个恋爱里,他是认为一切人都虚伪,而自己是真实的。
他不相信蒋家底财产已无剩余,他向蒋淑媛指出,它们还有很多在蒋少祖手里。
“是的。”蒋淑媛说。她底锐利的眼光问:“怎样呢?”傅蒲生忧愁地笑了笑,摇着手。
“这是一定要打官司。金素痕要逼迫交出来,你看吧。再说,尽现在这里所有的!”他卷衣袖,劈下手掌去,“尽现在这里所有的,也值二十万!还有这个房子!”他抓起手来,并且用力提起,好像他抓起了房子,“我底意思是,我们不能放松!不过这只当你底面才说!”
“我不相信。”
傅蒲生愁闷地笑着。
“你不相信?爹爹死得这样惨,为谁死的?金素痕,你,凭你底决断力和手段,不能积极幺?我们在法律上有老妈,有秀菊,有纯祖!你想,这是为老人家争气!我真痛心,爹爹向来对我那样好,我却怠忽而无以酬报!你想,因为,你想,我这个人就是一生疏懒,什幺都丢了!大家说我冥顽,好,我傅蒲生就冥顽!但是这回不同了!我在南京就抱定了决心!”蒋淑媛,不为这种热情和自我表现所动,简单地笑了笑,说:“再谈,”向内走。
“喂,你看,你听我说!(蒋淑媛站住)--你听我说,来来来!”傅蒲生招手,同时向前跑,“我说,这样冷,你穿得太单!”
“我不冷。”蒋淑媛看了他一眼,走进去。
傅蒲生愤怒地耸肩。愁闷地想了一下,他向后院走去。但在转弯处遇见了金素痕。
“你?哪里去?”金素痕了解地笑着,问。
“正在找你!正在找你。”傅蒲生说,于是拖金素痕到墙边。这个恋爱者是预备去干不大光明的事的,没有料到会撞见金素痕;但此刻他又异常高兴见到她。于是,他向她热烈地说话,倾吐心腹。
“正在找你!告诉你我是多幺耽心,多幺着急!大家都说我这个人没有定见,好,我傅蒲生就没有定见!但是我却没有偏见。老实问你,素痕,你,我,扪心说话,是仇人不是?”
他热情地说,重新卷起了衣袖,准备劈下手掌去。“你说呢?”金素痕说,有趣地笑着。
“我说不是,如何?”傅蒲生跳跃,弯腰,劈下手掌去。“我告诉你,打官司是为不可免者!我问你,清清楚楚,蒋家现在还剩几文?”
“傅蒲生,我也不清楚呀!”
“不要喊我傅蒲生,素痕,我今天心里是那幺难受,像你一样,哭都哭不出来了!啊啊,生前凄凉,身后凄惨啊!我是多幺怕这条人生之路啊!你说,要是打官司,你怎样?”
金素痕以陶醉的,但无情的眼光看着这个陶醉的好人。
“打官司,你帮不帮我的忙?”她说,讽刺地笑着。“说不上说不上。我是局外人,我是客观的。--问你,蔚祖呢?”
“他?睡了。他有病。”金素痕怜惜地说。
“睡了?找找去吧,跟大老板王定和谈天呢!”傅蒲生,交出了这个情报,准备接受报酬。
“哦,不过那也没有什幺关系!傅蒲生,在这个世上,要求同情,吓!”
“是的,是的,山外青山楼外楼!冷的很,你不冷吗?”
显然的,在金素痕面前,傅蒲生这个财产底恋人,是还欠缺老练的。金素痕带着讽刺的陶醉的笑容走开去。在这个夜里,是有着各样的悲哀、各样的兴奋与陶醉。在蒋捷三底死亡前面,这些人是赤裸裸地显出了生命。
蒋淑珍阴郁而平静地陶醉于死灭;沈丽英陶醉于那种热情,那种奇特的悲哀的享乐;傅蒲生陶醉于分赃;王定和夫妇陶醉于权力、侮慢、和斗争;金素痕陶醉于一切人底陶醉,因为在这场戏里,她所演的是优越的主角;蒋蔚祖则陶醉于侮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