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了不起的盖茨比 第一章(第2/8页)

这样寂寞地度过了一两日后,一天早晨一个到此地比我还晚的男子在路上叫住了我。

“嗨,到西卵镇怎么走?”他求助似的向我问道。

我告诉了他。当我再往前走的时候我便不再寂寞了。一路上我成了一个向导,一个引路人,一个土着居民。他无意间也给予我一种邻居间的信任感。

这样当阳光日渐和暖,树上顶出嫩嫩的绿叶时——宛若银幕上的植物生长得那么快,在我身上又复生了那一熟悉的信念:随着夏日的到来,生命又将重新开始。

我有大量的书籍需要阅读,而且我要从这清新扑面的空气中汲取勃勃生机。我买了个几本关于银行业、信贷和投资证券的书,它们红皮烫金,立在我的书架上(像是刚从造币厂印出来的新钞票),好像在预示要把只有迈达斯、摩根和米赛纳斯

才知晓的了不起的秘密展现给我。另外,我也满心打算再读许多其他方面的书籍。在学院时,我就饶有文名——有一年曾为《耶鲁新闻》撰写了一系列格调严肃、文字晓畅的社论——现在我打算在学做金融的同时把这些旧业重操起来,再成为一个“万事通”专家,所有各类专家中智力最有限的一种。这不仅仅是一个格言警句——生活从一个单个的窗口去眺望毕竟显得成功得多。

我竟然会在美国北部的一个风俗奇特的居住区中租下一所房子,这也纯属偶然。这个区位于纽约正东的那一狭长喧闹的小岛上——那儿除了自然风光旖旎瑰丽之外,还有两处很不寻常的地形构造。在离纽约市的二十里开外处,有两个在外轮廓上极相似、中间仅有一条小湾分割开来的蛋卵形地域,它们两个的最前端都延伸进了西半球的最平静的咸水海域,此处被称为长岛桑德湿地。它们并不是那种完美的椭圆状——恰似有关哥伦布故事里的鸡蛋,它们与大海相接的那一端都像是被挤压过了似的显得扁平——不过,它们外形上的相像,却总是使飞过的海鸥辨别不清方位的原因。对于没有翅膀的人来说,更有趣的现象则是,除了形状和大小的相似,它们在其他每一个方面的不同之处。

我住在西卵镇,哦,可以说在华丽和气派上它略逊于东头的镇,尽管用此语来表示它们之间的那种奇特、怪诞的对比几近于肤浅。我的房子位于西卵的顶端,离桑德海湾只有五十码远,而且被夹挤在两幢一个季节的租金便高达一万二到一万五的巨大宅邸中间。在我右边的建筑无论用什么标准来衡量,都可以说是雄宏壮观的——实际上它是诺曼底法市政厅的仿造物,在它的一侧耸立着一座塔楼,由一层稀疏的常春藤盘绕着,显得很有新意,再过去一点儿是一个大理石游泳池,还有四十多英亩的草坪和花园。这就是盖茨比的住宅。因为我还不认识盖茨比先生其人,或者倒不如说这是一个叫做那一名字的先生的住所较为合适一些。我自己的寓所显得寒酸,不过好在其小,人们也不太注意,我从我住的这儿可以看到大海,可以观赏我邻居的一方草坪,这给我一种与百万富翁毗邻的慰藉感——而这一切只需我每月付出八十块的房钱就可以了。

越过那个小海湾,就可见东卵镇上的那些华丽入时的白色高大建筑,映着海水发着熠熠的光辉,可以说这个夏天的故事,便是从我那天傍晚驱车到了那边,与汤姆·布坎恩夫妇共进晚餐以后才真正开始的。黛西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妹,汤姆是我在上大学时认识的。在我刚刚打完仗回来的时候,我曾在芝加哥和他们呆了两天。

黛西的丈夫擅长各种体育活动,他曾是纽黑文有史以来最着名的足球健将之一——在某种程度上说够得上国家级的球星了,他可以说是这种人中间的一个,即在二十一岁时就取得了几乎达到了其极限的优异成绩,而在这之后,他在每一件事上尝到的都是走下坡路的滋味。汤姆家是非常有钱的富户人家——早在大学里时他就因挥金如土遭到人们的指责——现在,他离开芝加哥来到东部的那种气派更是叫人惊异得目瞪口呆,举个例子来说吧,为了打马球他从福雷斯特湖一并带来了一批赛马。一个和我同时代的年轻人能富足到做这等事,真是叫人难以相信。

他们夫妇两人来到东部的原因我不清楚。在这之前,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由曾在法国呆了一年,然后就飘来荡去,哪里有人在打马球,哪里有富人们聚在一起,他们便去到哪里。黛西在电话里告诉我说他们这一回是最后一次搬家,可是我不相信——虽然我一点儿也看不透黛西的内心,但是我觉得像汤姆这样的人是会永远飘荡下去的,他会急不可待地去追求,哪怕是一场不可多得的足球赛的戏剧性的激奋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