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8/9页)
我开始喜欢起纽约,我能体味到在夜晚时它所具有的那种勃勃生机和胆大冒险的氛围,能从观赏车水马龙和川流不息的男女人群中得到无尚的满足。我喜欢漫步在第五大街,用眼睛从人群中挑拣出几个浪漫风流的女郎,幻想在几分钟以后我将悄然进入到她们的生活之中,既无人知晓又无人反对。有时,我想象着跟着她们走到了她们那坐落在人稀灯暗的街头旮旯的住地,她们扭过头来对我莞尔一笑,然后便走进了门消逝在温馨的暗色里。在都市迷人的暮霭里,我时而也产生一种排遣不去的孤寂感,同时我也在别人身上发现了它——形单影只的年轻职员们在别人的窗户前来回地徘徊,一直呆到孤零零地去吃晚饭的时分,他们虚度着夜晚和生活中的那最销魂的时光。
还有,每当晚上八点钟从四十街到五十街一带的巷子里五辆一排地停满了驶向剧院区的出租车时,我的心头也觉得沉重。坐在车子里的身影互相偎依在一起,歌声和不知说了什么有趣的事而发生的笑声不断从里面传了出来,燃着的烟卷不时地映出了车里人的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姿。我想象着我也要很快就奔向那欢宵良夜,分享他们的愉快和激动,于是我开始为他们祝福。
有一段时间,我看不见了乔丹·贝克,后来在仲夏时节我又碰到了她。起初我只是很高兴能和她去这去那,因为她是高尔夫球的第一号选手,每个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可后来,事情就不再是这么简单了。我并没有坠入情网,不过我对她有了一种亲切的好奇心。在她那面对世态炎凉时的高傲、厌世的脸容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在矫揉造作的下面大多都隐藏着什么,即便在开始时没有——有一天我终于发现了它是什么。那是我们一起去沃威克参加一次别墅晚会,她把一辆借来的车停放在外面,因没有支起篷架被雨水淋了,后来她对此说了谎——这使我倏然想起在黛西家的那天晚上我当时没有记起来的那个关于她的故事。在她第一次参加大型的高尔夫球赛时,曾发生过一场风波,几乎捅到了报纸上——有人检举她在半决赛时把球移到一个较好的位置,而她却死不认账。在这件事几近于变成丑闻笑谈的时候,尔后一下子平息了。一个球场服务员收回了他的陈述,另一个唯一的见证人也说他可能是看错了。这一事件和她的名字自此便一起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乔丹·贝克本能地避开那些聪慧精明的男人们,现在我明白了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认为立在那些觉得她不可能做出任何背离社会准则和道德的事的人们中间,她要安全得多。她无可救药般地不诚实。她从来不能忍受自己处在不利的位置,以这一不情愿为前提,我想她从很年轻的时候起就开始学会了玩弄手腕和推诿事由,以便既能对世界操一种冷嘲热讽的微笑,又能满足她那坚实活泼的肉体的欲求。
不过,在我看来这却无关紧要。女人们不诚实,这绝不是那种了不得的事——我只偶尔感到一些遗憾,随后便忘掉在脑后了。也是在那次别墅晚会上,我们俩就开车一事有过一次奇怪的争论。这场谈话的起因,是由于她开着车紧紧贴着一个工人驰过,车子的挡泥板挂到了人家上衣的纽扣。
“你开车太大意了,”我不高兴地说,“你开车应当多加小心,否则你干脆就甭开。”
“我很当心。”
“不,你没有。”
“哦,别的人都很小心。”她不以为然地说。
“那与这件事有什么相干?”
“他们会躲开我的道,”她执拗地说,“出事是由双方造成的。”
“假定你真的遇上一个像你这样不当心的人。”
“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她回答说,“我讨厌粗心大意的人。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原因。”
她那略微眯缝着的灰色眼睛直视着前方,可她那最后的话儿却巧妙地拉近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一会儿工夫我想我已经爱上她了。然而我是个思维迟钝的人,有满脑子的清规戒律,它们像刹车那般控制着我的欲望,而且我也知道我得首先把自己从老家里的那段情事纠葛中完全解脱出来。迄今为止,我还每周给那边写一封信,末尾署着“爱你的尼克”,我现在对那个姑娘所能想起的,就是当她在打网球时,那些细小的像髭须一样的汗珠是如何地从她的上唇渗了出来。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必须策略地先从那一未确定的婚约中脱出身,然后我才能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