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7/9页)

这一事实叫他感到了说不出的惊奇,我先是认出了这种不同寻常的诧异品性,而后我认出了这个人——他就是傍晚待在盖茨比图书馆里的那位监护人。

“这是怎么回事?”

他耸耸肩膀。

“我对机械一窍不通。”他很干脆地说。

“但是,这事故是怎么发生的?你是不是把车撞到了墙上?”

“不要问我,”他说,一下子把事情从他身上推得一干二净。“我几乎不懂得任何驾驶方面的知识。事情发生了,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唉,如果你不怎么会开车,那么你就不该在晚上试着开。”

“可是,我甚至就没有试着开过。”

“那么,你是想要自杀?”

“算你走运只是掉下来一个轮子!一个几乎不懂开车而且连车碰也没有碰过的司机。”

“你们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个闯下祸的人解释说,“刚才我没有开车。车里还有一个人。”

当人们听到这一申诉而与此同时那辆车的车门又缓缓地打开了的时候,人们的惊讶从一连串“啊——啊——”的惊叹声中宣泄出来。人群——现在聚拢得人数之众已经够得上是人群了——自动地朝后退了一步,在门完全打开了的当儿又有一刻令人毛骨悚然的静止。然后,非常缓慢地一点一点地从车子里探出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来,他在用一只穿着硕大跳舞鞋子的脚迟疑地试踏着地面。

车灯的强光晃着他的眼睛,叫个不停的喇叭声响昏了他的头,使得这个幽灵似的人摇摇晃晃地立了好一会儿,才发觉穿风衣的男子就在他近前。

“出什么事了?”他平静地问道,“是不是没有油了?”

“瞧!”

有六七个手指指向了那个被撞下来的轮子——他愣愣地看了它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向上望去,仿佛他在怀疑它是从天下掉下来的。

“轮子掉了。”有人解释说。

他点了点头。

“起先我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车已经停了。”

他茫然地立了一会儿。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挺了挺肩膀,用断然的口气说:

“你们能告诉我加油站在什么地方吗?”

至少有十多个人,他们中的一些醉得也不见得比他轻,向他解释说车轮和车子之间已经不再有任何实际的东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了。

“向后倒车,”过了一会他建议说,“把车从沟里倒出来。”

“但是车轮掉了一个!”

他犹豫迟疑起来。

“试一下也无妨。”他说。

刺耳的像是猫叫春似的喇叭声越响越亮,我扭转身穿过草坪朝我住的地方走去。路上我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一片皎好的月光照着盖茨比的别墅,照在他那华灯仍亮可笑语喧哗已去的花园里,夜晚又变得像以前那般静谧和美好。刹那间,从别墅的窗子和阔大的门扇里似乎涌出恣肆的空虚,将房主人的身影置在凄冷孤寂的氛围之中,他正站在门厅处举着手臂行送别之仪。

回头读一下我迄今写了的这些,我知道我可能留给读者这样一个印象,即这分别发生在三个晚上的事件(中间都间隔着几个星期)是我唯一关心的东西了。其实恰恰相反,它们只是那一多事之夏中间的几个偶然发生的事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与我个人的事情相比,我对它们的关注真是微乎其微。

大多数的时间我都在工作。一大清早太阳就投下我西去的影子,我匆匆忙忙地穿过纽约市区高楼林立的街道向正诚信托公司赶去上班。我跟公司的其他职员和年轻的债券推销员比较熟悉起来,我与他们一起到那些阴暗拥挤的饭店里用午餐,吃小猪肉香肠、土豆泥和咖啡。我甚至还和一个住在泽西城的在会计部工作的女孩有过一小段恋情,后来她的兄长开始给我脸色看,于是在她七月里去度假的期间,我让这段情事悄悄地告吹了。

我通常在耶鲁俱乐部吃晚饭——不知什么原因,这是我一天里最灰暗的时刻——饭后我便到楼上的图书馆去,认真读上一小时的有关投资和债券的书籍。时常周围总有些游手好闲的人,但是他们从来不光顾图书馆,因此这倒是个工作的好地方。从那里出来后,如果夜色美好姣柔,我便沿着麦迪逊大街散散步,经过那座古老的默里·希尔旅馆,然后穿过第三十三条大街,步到宾西法尼亚东站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