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5/9页)
“他是一个叫做盖茨比的人。”
“我是问他是哪里人?还有他是干什么的?”
“呵,你现在也终于开始谈到这个话题了。”她恍然地笑着回答,“哦,他曾告诉我他上过牛津大学。”
一个有关以前的他的模糊背景刚刚开始在形成,可是她下面的一句话又使它消逝了。
“不过,我对此并不相信。”
“为什么不呢?”
“我也不知道,”她固执地说,“我只是觉得他根本没有去过那里。”
她说话的语气使我想起那个女孩说的“我觉得他杀死过人”的话,所以也同样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有关盖茨比是从路易斯安那州的沼泽地区或是纽约东城的贫民窟起家发迹的等等说法。因为这并不难理解。然而年轻人们却不会——至少以我的孤陋寡闻和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我认为他们不会——不知从何处一下子漂到长岛桑德海湾来,无缘无故地买下这座宫殿似的住宅。
“不管怎么说,他举办了这么多次大型的晚会,”乔丹改变了话题说,她也像有的都市人那样讨厌追寻别人的底细。“我喜欢大型的晚会。它们使人感到亲切。在小型的晚会上,每个人都在众人的眼睛之下。”
这时花园里响起了隆隆的铜鼓声,接着乐队指挥清越的嗓门盖住了满园的喧闹声。
“女士们,先生们,”他大声说,“遵照盖茨比先生的请求,本乐队将为诸位演奏弗拉基米尔·托斯托夫的最新作品,这部作品在五月份于卡内基音乐大厅演奏时曾引起社会各界的广泛注意。如果你读过报纸你就会知道它引起过巨大的轰动。”他笑了,表示出一种愉快的俯就神情,重复说:
“轰动效应!”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大笑起来。
“这支曲子名为,”他精神抖擞地结束道:“弗拉基米尔·托斯托夫的《世界爵士音乐的缘起》。”
可惜托斯托夫这支曲子的内容我没有听好,因为就在它刚刚开始演奏时我的眼睛便落在了盖茨比身上,只见他一个人站在大理石台阶上,用赞许的目光望着一组一组的人群。他那黧黑的皮肤紧紧地绷在他那富于魅力的脸庞上,他的一头整齐的短发好像是每天都在修剪似的。在他身上我看不见一丝儿邪恶的阴影。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没有喝酒,所以他有别于他的客人们,在我看来,随着人们中间的那种无拘无束不分你我的狂欢劲儿与时俱增,他却变得越发冷静和清醒了。当《世界爵士音乐的缘起》演奏完毕时,姑娘们卖俏地微带着醉意将她们的头偎依在男人们的肩头,有些女孩向后退着顽皮地仰进男人们的怀抱里,心里晓得会有人把她们托住的——但是,却没有一个姑娘仰倒在盖茨比怀中,没有一个姑娘的秀丽短发拂在盖茨比的肩头,更没有哪一个四重唱的小组把盖茨比拉进来算一个数的。
“诸位,请原谅。”
盖茨比的管家不知什么时候忽然站到了我们旁边。
“你是贝克小姐吗?”他问道,“打搅你了,盖茨比先生想和你单独谈一谈。”
“和我?”她吃惊地喊道。
“是的,小姐。”
她慢慢地站起来,先是惊奇地挑起眉看了看我,然后随管家朝屋子里走去。我注意到她穿了参加晚会的服装,像她的所有衣服一样,这一套也像是运动装——她走起路来轻盈飘逸,就像是于清新的早晨在高尔夫球场上初学练步那样。
我又是一个人了,时间已经快是晚上二点。有一会儿,从平台上方延伸出的一间镶嵌着许多窗户的长形屋子里,传出混乱而又令人心往的声音。陪乔丹来的那位大学生在与两个歌唱团的姑娘聊女人生小孩的事,并且硬叫我也来谈谈,我躲开了他,走进屋里。
那间大屋子里挤满了人。穿黄色衣裙的那个姑娘正在弹琴,站在她旁边唱歌的是一位来自一家着名歌唱团的高个子红头发的年轻姑娘。她已经喝了不少的香槟酒,在她演唱的中间她竟不知怎么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那么的悲凉——她不仅在唱,也在哭。歌声中一有该停顿的地方,她便用啜泣和哽咽填补起来,然后用一种带着颤声的高音再往下唱那支抒情歌曲。眼泪从她的面颊上流淌下来——不过,流得并不顺畅,因为当泪水一与她那挂满泪花的眼睫毛相遇时便呈现出黛青色,再往下流的时候就成了许多条黑色的缓缓而行的小溪流。有人幽默地向她建议说,希望她演唱她脸上画出的乐谱,听到此话她高高地举了一下她的双臂,瘫在了一个椅子上,进入了酒后的酣甜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