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嘉之恋(第12/24页)
“有钱,可是没脑子,脑袋瓜里一抹黑,”索尼卡开玩笑地回答道,显得有几分得意,“再说,我心里说不定有了另外的人……”
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格拉什卡,没有停下手头的活,摇了摇头,轻声说:
“唉,姑娘,你说话总是不过脑子,信口开河,传到村子里会说你闲话的——你就出了名了!”
“你住口,别叽叽呱呱地唠叨!”索尼卡吼道,“我可不是窝囊废!”
“你心里那个另外的人是谁?”米嘉问道。
“你想听?……好,那我就跟你讲。”索尼卡说道,“我爱上了你们家那个牧人老爹。爱得像火一般,都烧到脚尖了!我跟您一样,可喜欢骑老马哩。”她挑衅地说,显然是在影射帕拉莎,帕拉莎今年二十岁,在乡下显然算是老姑娘了。说到这里,她突然撂下铁锹,大模大样地坐到地上,她认为由于她悄悄爱上了少东家,就有权利多歇一会儿。她把双脚伸直,露出一双花纹羊毛紧身裤和一双粗布靴子,两只手乏力地垂着。
“唉,什么活也没于,已经累得要死啦!”她咯咯地笑着,大声说,“我的皮靴都磨坏了。”说罢,就尖声唱了起来:
“走,跟我一块上窝棚里歇会儿,我什么都答应你!”她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感染了米嘉。他张开大嘴,腼腆地笑着,从梨树枝上跳下来,走到索尼卡身旁,躺倒在地,把头搁到她的膝盖上。索尼卡把他的头推开,他又搁了上去,心里则想起了近几天来反复吟咏的诗句:
哦,玫瑰,
当你舒展小巧的花瓣,
幸福的力量随即彰显,
一切还未结束。
当你舒展待放的花瓣,
超越了所有的召唤。
当你张开层层卷卷的花瓣,
那露珠打湿的花瓣,
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芬芳,香甜……
“别碰我!”索尼卡大声叫道。这回真是感到害怕了,她竭力想把他的头抬起来推开,“我可要喊啦,喊得森林里的狼都窜出来!我什么也不会给您的,我幸福的火焰已经熄灭。”
米嘉合上眼睛,一声不吭。阳光穿过梨树的枝丫,一道道狭窄的光束把温暖的日影星星点点地洒到他脸上。索尼卡温柔而又鲁莽地揪住他又黑又硬的头发,叫了起来;“跟马鬃一个样!”随即把便帽盖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后脑勺贴着她的腿——世上最可怕的东西莫过于女人的腿!——蹭着她的小腹,他闻到了棉布裙子和上衣的气息,而这一切又是同盛开的果园,同卡佳交融在一起的;夜莺忽近忽远,无精打采的啼鸣声,无数蜜蜂不停地发出的撩人而又昏沉的嗡嗡声,暖洋洋的空气中,飘散着的蜜香,乃至背部贴着地皮这种感觉,都激起了他某种剧烈的、势不可当的渴望,这种渴望折磨着他,使他感到难受,感到正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
突然,云杉树上有什么东西沙沙动了起来,起初那东西开心地、幸灾乐祸地咯咯笑了几声,然后震耳欲聋地发出“咕咕!咕咕!”的叫声,叫得那么近,那么清晰,那么尖厉,那么可怕,以致当布谷鸟开始哀鸣,他都可听到沙哑的喉音和尖尖舌头的颤动声,这使他顿时渴望起卡佳来,渴望她,要求她无论如何立刻就把这种超乎人类所及的幸福给他。这渴望如此狂暴地包围了他,他冷不丁地站起来,大步流星地穿过树林,使索尼卡大惊失色。
由于对幸福的这种狂暴的渴望和要求,由于在他头顶上,云杉树中回荡起的那么恐怖、那么清楚的叫声,整个春日的世界仿佛天崩地裂了,米嘉突然醍醐灌顶,意识到信不会来,也不可能来了,某件事已经在莫斯科发生,或者马上就要发生了,他完了,毁灭了!
15
回到屋里后,他在大厅的镜子前站了一会儿。“她说得有道理,”他寻思着,“我的眼睛是拜占庭式的,要不至少也是疯子的。还有这又干又瘦的身材呢?跟木炭一样,粗俗不堪,眉毛也一样,忧郁的;头发又硬又黑,正如索尼卡所说,不是活脱脱像马鬃吗?”
但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个人光着脚,快步轻盈地走了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转过身去。
“没错,准是恋爱了,所以整天照镜子。”帕拉莎一边亲热地同他开着玩笑,一边端着滚烫的茶饮,迅速打他身旁走过,朝阳台跑去。
“妈妈想要见您。”她补充道,举起手把茶饮搁到已经拾掇干净、准备用茶的桌子上,然后转过身来,飞快地瞄了米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