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嘉之恋(第18/24页)

阿莲卡的眼睛却望着别处,抬起手来把一绺绺黑色的鬈发塞进头巾,身子仍站在原地没动。

“喂,过来呀,傻娘们!”管家讲道。

阿莲卡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突然优雅地跳下围墙,跑到离米嘉几步远的地方,蹲了下来,用乌黑的、圆滚滚的眼睛快活而好奇地打量着他的脸。

“少爷,您现在真没有相好的?就跟教堂里的助祭那样过日子?”她问道。

“你怎么知道人家没相好?”管家问。

“当然知道,”阿莲卡说,“我听说了,可是人家不能找相好,人家在莫斯科有心上人了。”她突然间直勾勾地抛了个媚眼,说。

“人家找不到中意的,所以宁愿打光棍,”管家回答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是咋想的!”

“怎么会找不到?”阿莲卡咯咯地笑着说,“小村姑、大闺女还少吗?就说阿纽特卡吧,有什么不好的?阿纽特卡,过来,有事谈谈!”她声音响亮地喊道。

阿纽特卡的背部宽宽的、软软的,手挺短;她掉过脸来——她的脸很迷人,笑容也充满善意,讨人喜欢——用悦耳的嗓音喊了句什么,又掉回头去,干得更卖力了。

“跟你说,过来!”阿莲卡又喊道,声音更响了。

“我才不过去哩,我可不知道这种事。”阿纽特卡愉快地像唱歌般回答道。

“我们不需要阿纽特卡,我们要的人得干净些,拿得出手些,”管家用教训的口气说,“我们自己知道需要什么样的人。”说罢,故意地瞥了阿莲卡一眼。她有些惊慌失措,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不对,不对,不对,”她回答道,强笑着掩饰自己的尴尬,“比阿纽特卡还好的你们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们不想要阿纽特卡,那就找纳斯季卡,她也挺讲干净,还在城里住过……”

“够了,赶紧给我闭嘴!”管家突然粗声大骂,“干你的活儿去,别再瞎扯了。太太本来就在骂我,说我净让你们讲些不正经的事儿……”

阿莲卡跳起身来,又轻盈地抓起了铁叉。可这时,雇工倒下了最后一车粪,喊了一声:“吃饭啦!”便拽着缰绳,驾着空车沿着林荫道往坡下驶去,车身震得叮当作响。

“吃饭啦,吃饭啦!”村姑们也纷纷喊着,放下铁锹或铁叉,有的跳过围墙,从围墙顶上跳下,有的光着腿,有的穿着颜色各异的紧身袜,急忙跑到云杉树下去拿各自的食品包裹。

管家斜视着米嘉,向他眨了眨眼,好像在说事情有门了。

他站起身来,打着官腔说:“好吧,吃饭就吃饭……”

在黑压压的一片云杉树下,村姑们的衣服更显得明亮艳丽。她们三三两两,随意地在草地上坐下来,解开小包裹,拿出一片片未发酵的面包,放在伸得笔直的两腿间的裙子上,有的就着一瓶牛奶,有的就着一瓶克瓦斯,嚼了起来,一边继续叽叽喳喳讲话,每说一个字就哈哈大笑,时不时用好奇和引诱的目光瞥米嘉一眼。阿莲卡凑到阿纽特卡耳边,悄声说着什么,阿纽特卡忍不住,迷人地笑了起来,使劲把她推开(阿莲卡笑得喘不过气来,把脑袋埋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装出嘲讽的、气呼呼的样子,用甜美的嗓音高声讲话,震动了整排云杉:

“傻妞!有什么可乐的?干吗一个劲儿咯咯地笑?”

“走吧,米特里·帕雷奇,”管家说,“鬼知道她们在搞什么名堂!”

21

第二天是礼拜天,所以果园里没人干活。

礼拜六晚上下了一场大雨,雨水打在屋顶上发出哗哗的响声,果园时不时被苍白的闪电照亮,仿佛童话世界中一般。清晨时分,天又转晴了,一切又重返凡间,变得淳朴而又温和。而米嘉呢,也被钟楼上充满阳光的欢快钟声唤醒了。

他不慌不忙地洗漱,穿衣,喝了一杯茶,然后准备去教堂礼拜。“妈妈早就去了,”帕拉莎温柔地责备他说,“可你却像个鞑靼翅人似的……”

有两条路通往教堂:一条是由庄园的大门出去,往右拐,沿着牧场走;另一条是出宅地,沿主林荫道,往左拐,走果园和谷仓间的大路。米嘉出发,朝果园走去。

现在完全是一派盛夏景象了。米嘉穿过林荫道的树丛,径直迎着正在焦烤着打麦场和田野的旭日走去。尽管米嘉昨夜又是通宵失眠,百感交集,可是这教堂的钟声是那么清脆、宁静,那么和谐地同他以及这个乡村早晨的一切景物交融在一起,加上他又刚刚洗过脸,梳好了光滑乌黑的头发,戴着顶大学生帽子,一切在米嘉看来都是那么美好,骤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希望,希望能摆脱这一切痛苦,获得拯救。钟声依然悠扬,发出一声声召唤;前面打麦场上闪耀着强烈的日光;一只啄木鸟抬起头,在菩提树的一根疙疙瘩瘩的树枝上站了一会儿,随后迅速地沿着树枝向满是朝晖的翠绿树冠跑去;紫红色的蜜蜂舞动着丝绒般的身躯,专心地在花丛中采蜜,小鸟无忧无虑的甜蜜啁啾声响彻整个果园……